聲音微小,但甘父聽到我的回答後不覺打了一個冷顫。
“師傅,你是說……那些……那些……都是用活人燒的?”
“我今天背磚時注意觀察了,那些燒出的兵馬俑簡直就是巧奪天工,與真人無二,並且各個長相、高矮、胖瘦沒有重樣的。我仔細觀察其中幾個長相,雖然一身的泥胎,但卻很眼熟,你沒發現有個長的跟幾天前被拖走的老秦一樣嗎?”我道。
“對對對!”甘父急忙說道,“還有一個長得很像不久前因腿疾被拖走的姬小個子,對,那個人俑也有個大後腦勺,和姬小個子一樣。”
甘父突而恍然大悟,道:“我說這段時間怎麼沒見將拖走的人扔窯爐裏了,原來都被用作燒製兵馬俑了。這些殺人惡魔居然能想的出這種冷酷的方法……這些死去的人是遭受了多大的罪啊……”
“這些人多半是先被灌了水銀,然後全身被陶土包裹住,擺成各種姿勢推入窯爐內燒製成兵馬俑,這樣用真人製作的俑在爐火中揮散盡肉身的水分後就是一個中空的兵馬俑‘人殼’,這個‘人殼’就是他們要的結果,他們可以在‘人殼’上打一個小孔,灌進黏土漿,送入窯爐裏繼續燒,這樣,一個惟妙惟肖的兵馬俑就燒製成功了。”
聽我說完,甘父的臉已經變得慘白,道:“原來是這樣!師傅,你快想想辦法帶我逃出去吧,我不想被他們製成兵馬俑,他們簡直就是一群畜生,師傅帶我逃出去吧!”
“莫怕!”我道,“逃出去是肯定的,計劃我正在醞釀中,等時機成熟後,我們一起逃走!”
“師傅此話當真,會將我帶出去?”
“放心吧甘父!”我低聲莊重的說道:“我們一定會逃離苦海的!逃跑是我們活下去的唯一出路,這裏的勞役最終都不會有一個能活下來的,能堅持到最後的也會被殉葬。現在要做的就是堅持、忍耐,待時機出現,我們頭也不回的就逃離這裏。”
我把一包巴豆研磨的粉末交給甘父,道:“你明天領到飯的時候將這包粉末撒在飯上,等蒯鼇來搶你的飯,就讓他搶去就好了,一定要讓他搶去,你吃不飽我可以分給你些,切記!”
“這裏有什麼名堂嗎?”甘父問道。
“你就等著看好戲就行了!”我道。
第二天,勞作了半天,到了中午開飯的時間了,勞役們各個灰頭土臉的手捧陶琬在領取大鍋飯。蒯鼇嬉皮笑臉的走到甘父麵前,說道:“你個匈奴雜碎,這麼多飯,你吃的了嗎,還是老規矩!”說著就上去撥走了甘父碗中多一半的飯,甘父也沒有上前去爭要,我在一旁看著,等待著故事的推進。
吃完飯,大家在守衛們的皮鞭驅趕下列隊去窯場背磚。一路上,總能聞到一股惡臭的氣味。蒯鼇走在隊列的前麵,隻見他一邊走一邊手捂肚子,步履蹣跚,哎呦哎呦的叫喚著,似乎還能看到一股股的黃湯從他的褲腳下滑落下來。邊上的守衛怒罵道:“媽的!走一路拉了一路,看來給你們吃的還是太多了,能拉出這麼多來,熏死人啦,你這狗娘養的臭東西!”
這一路上蒯鼇早已拉的虛脫,現在拉的隻有些湯水類的東西了,不過他還得去背磚,守衛們可不管你拉不拉肚子。我和甘父相互交了下眼色,暗自偷笑,我想甘父內心一定是萬分喜悅的,我替他出了這口惡氣。
裝磚塊的環節開始了,這是關係到勞役生死的時刻,如果被二十塊磚壓趴,就必死無疑,這個老規矩大家心裏都知道。而如今被磚塊壓趴的人會被製成兵馬俑,這個我和甘父心裏都清楚。
隻見蒯鼇強打著精神,繃緊了腿部的肌肉,額頭上鋪滿汗珠,連頭發都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汗。一塊塊的磚在他的背筐裏加碼,每加一塊磚,蒯鼇的身體就哆嗦一下,加到第十五塊磚時,蒯鼇的腿開始不停的哆嗦,加到第十八塊磚的時候蒯鼇突然沒憋住,放了一個屁,走了氣,整個人便癱倒在地,被背上的磚塊壓在了地上。
守衛見狀,嘴中罵道:“優勝劣汰,你被淘汰了。媽的!熏了我們一路,早該淘汰掉你這坨死臭肉!”上來兩個人就要把蒯鼇拖走。
我見狀,立刻上前去,說道:“各位大人息怒,蒯鼇今天隻是拉了肚子,並非他不能背動這二十塊磚,要是沒拉肚子三十塊磚他也能背的動,各位大人饒他這一回吧!”
守衛見有人上來給蒯鼇求情,立刻變得震怒,上來就給了我一皮鞭,怒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他壞了規矩,難道你也陪他一起見閻王嗎?”
我道:“大人息怒,我是咱們這坐堂醫館的醫生,我知道他今天鬧病是因為吃錯了東西,明日他肯定能複原,能夠繼續背磚。望大人給他一次機會,這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勞力。”
守衛大聲道:“壞了規矩就得死,這就是這裏的法,滾回去背磚,要不給你倆湊一對。”說完又舉起皮鞭準備抽我。
正在這時,守衛長大喝一聲:“慢!”守衛的皮鞭便停在了半空,沒有落下來。隻見守衛長走了過來,問這裏發生了什麼。我向守衛長說清了緣由,守衛長道:“這麼大的塊頭的確是個好勞力,上麵工期催的緊,我們需要這樣的好勞力,這樣吧,再讓他試一下,如果能背動二十塊磚就讓他繼續活著,如果背不動,就別怪我沒給他機會……”
蒯鼇聽到自己還有活命的機會,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背著筐,全身繃緊肌肉,血管暴漲……隨著第二十塊磚裝入筐中,蒯鼇用盡吃奶的勁將磚背運了回去。
守衛長對我說道:“張醫生果然是神醫,我老母自從吃了你的這個方子之後,頭暈病大有好轉,果然是藥到病除,你說我該如何答謝你呢?”
守衛長外號叫做‘人麵蛇’,此人外表總是一副燦笑,內心如蛇蠍,我們這些勞役對他來說連隻臭蟲都不如。麵對這種人,稍有不慎就會死無葬身之地。我道:“能給大人效勞是小的福分,小的求之不得,哪裏還能要大人的答謝呢!”
人麵蛇對我的回答似乎很滿意,對裝磚的勞役喊道:“以後給張醫生裝十八塊磚就夠了,這是我特批的!”
我急忙道:“多謝大人恩澤,多謝大人恩澤!”
深夜,甘父來找我,道:“師傅,你的招數實在是高明,讓那驕橫跋扈的蒯鼇嚐到了苦頭。可我實在不明白,你今天為什麼還要替他求情。他那種人死有餘辜,你為什麼還要冒死替他求情呢?甚至不惜為他挨了一鞭子。”
我道:“甘父,你有所不知。為這個惡棍求情並不是我所願的,我們要從這個守備森嚴的地方逃走實非易事,這個蒯鼇留著對我們有用,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甘父道:“我知道師父有大韜略,有大計劃,我一切都聽師父的……”
翌日,蒯鼇手捧著小臉盆似的大碗嬉皮笑臉的朝我走來,他碗裏的飯堆得小山一樣冒尖,都是他剛剛搜刮來的。不由分說,便把他碗裏的飯朝我的碗裏劃拉,嘴裏道:“昨日多虧張醫生搭救,讓我他娘的今天還能看到早上的太陽,大恩不言謝,有用的著我的地方,張醫生盡管開口便是了。”
我道:“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們不必說什麼謝不謝的,不過,我能救你一時,也救不了你一世。”
蒯鼇聞聽此言後,道:“張醫生所指何意?”
“我們都是死囚勞役,沒有死在刑場上,但一定會死在這裏。這裏的人都是如同蠟燭一樣,在消耗著自己,總有油盡燈枯的時候,隻不過是早滅晚滅罷了,所以我說,昨天能救得了你,明天也許你我還會死去。”
蒯鼇聽後一怔:“那麼,我們能怎麼辦呢,我他娘的要有翅膀早就飛跑了,還在這過這十八層地獄。”
“要想活命隻有一個辦法”,我道。
“什麼辦法?”蒯鼇急切的問。
我小聲說道:“逃走!”
聽我如此說,蒯鼇立馬來了精神:“實不相瞞,我腦子裏一直有這個念頭,始終就沒有斷過。可是我是個粗人,打打殺殺還可以,要讓我想逃走的辦法,我可想不出什麼能逃走的辦法,敢問張醫生有什麼辦法嗎?”
“辦法倒是想出來一個,隻是不知道你的膽量如何,敢不敢幹這件買賣?”我道。
“天底下就沒有我蒯鼇不敢幹的事情,可能你不知道,連皇帝小兒的貢品我都搶過,我還有什麼不敢幹的!”蒯鼇瞪眼說道。
“那就好,逃出去是唯一能活下去出路,辦法就擺在那,就看我們的膽氣如何了。不過,先要確定一下入夥的人手。”我道。
“我有兩個小弟,不過你要嫌多可以不叫上他們。”蒯鼇道。
“可以帶上,多個人多個幫手。我這裏就是我和那個匈奴人。”我道。
“怎麼個逃走法?”蒯鼇追問道。
“這個明天再告訴你,當務之急,你去搜刮些飯食來,裝在布包裏,有大用處!”我道。
“就這點小事,難道這就和逃走的計劃有關?”
我輕聲道:“不要再問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大家排著整齊的隊伍,在守衛的監守下前往窯場背磚,快到窯場時,老遠就看見燒窯的大工匠老羅站在窯頂居高臨下檢閱著我們的隊伍。他的眼睛猶如高空盤旋的禿鷹眼一樣,上下打量著隊伍裏的每一人,而我們這些勞役就如同模特一般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接受他的檢閱。由於大工匠老羅成功的燒出了栩栩如生的兵馬俑,在這裏名聲大噪,就連守衛長都要敬畏他幾分。隻見大工匠老羅一招手,守衛長便一路小跑,然後爬上了窯頂,二人對著勞役隊伍指手畫腳,嘀嘀咕咕的不知在搗鼓什麼。
等到中午開飯時,甘父湊上來,道:“今天又有三個勞役被抓去了,姚七、袁召、曹贇。”
我聽後道:“這三個都是身強體健的人啊,而且年齡也不是很大。莫非……”
“師傅看出什麼了嗎?”甘父問道。
“這三個人都是身體極其強壯的,而且在勞役中也是身型極好的。想必這些優點就是他們此次被抓走的原因了。”
甘父道:“難不成是因為他們身型好才被選出來去做兵馬俑?”
“我見今天大工匠老羅對著勞役們指手畫腳的,想必是在挑選他心目中的兵馬俑‘人殼’了。”我道。
甘父嚇得臉色大變,小米飯卡在喉嚨裏不知是上去好還是下去好,半天張著嘴沒出聲。
蒯鼇也帶著他的兩個跟班虎眼、賴骨龍湊了上來,蒯鼇指了指衣服兜鼓鼓囊囊的,道:“張醫生,你要的飯,你看我給你搜刮來了,夠你吃的了。”
我道:“這飯留好了,咱們有用處。既然大家今天都在這,那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