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重返邊塞
七
明軍主將程振輝初遭敗績，心中暗自責怪自己大意魯莽，此等堅城強攻沒有數倍於敵的軍隊斷不可行，我方隻有五千人馬，因此隻能智取，今日一仗，徒然損失了八百軍士，首責在己。振輝雖然非常自責，但他始終具有一個職業軍人的天性，並不會輕易認輸放棄，而是汲取教訓，考慮智取城堡的另一計策，而此計在他來紅石崖的路上已有了雛形，現在首戰失利後，他決定冒險一試。
晚上在慰問過傷員後，振輝命大成將俘獲的幾個敵軍帶來審問，很快被俘的五個賊兵被帶至中軍後帳，其中有兩個韃靼人。振輝先問了三個漢人俘虜賊兵城堡中的敵將布置、兵力防守情況，然後將三人帶出去，留下兩名韃靼俘虜，並未再問他們寨中的情況，而是詳細問了他們從賊的經曆以及跟隨的將領等細節。由於抱著活命希望，兩個俘虜並不隱瞞，將所知一切均如實告知振輝，他們是今年5月隨同主人投奔趙鐸，隨眾搶劫過兩次，但未殺過無辜，他們的主人是鄂勒善。振輝又問了他們主人的年齡相貌以及現狀等，鄂勒善約三十五、六歲左右，深目高鼻、中等身材，左頷下有顆黑痣，現在紅石崖寨中任前營副總管。聽到這裏，振輝證實了自己的判斷，此人定是年初在韃靼王宮發動政變失敗的俺答之兄庫欽的長子蒙巴隆，辭別俺答時，他委托自己尋查的正是此人。由於鄂勒善投靠趙鐸時帶來大批財物，因此平日趙鐸等率眾劫掠時，他很少跟從，隻派部下出去，今日在城下混戰，他被逼出城，一直在後麵觀望呐喊，未受傷害，應已安然返回寨中。振輝聽完後，心中已有主意，看到這兩人確有心歸順，因此問其主人真實姓名是否為蒙巴隆，其中一個叫索額圖的麵露詫異，而另一個懵然無知，看來這個索額圖是蒙巴隆的親信，因此將計謀單獨交待於他，讓他二人速回城麵見蒙巴隆，約定當夜三更以火為號破城，為防泄露，不帶書信，隻帶口信，破寨以後，以主帥程振輝的名義保全蒙巴隆及其手下性命。
紅石崖城堡中的賊眾當晚除留部分人守城外，其餘均在寨中飲酒慶祝勝利，趙鐸等在“聚義廳”中擺開酒宴，大小頭領聚集一堂，你來我往，吆五喝六，一個時辰後都已喝得酩酊大醉、爛醉如泥，李定一雖從不飲酒，但在趙鐸的攛掇下也飲了幾杯，有些頭暈目眩，難以把持，先回房睡了。而趙鐸酒量雖大，也經不住眾頭領的輪番勸敬，最後也被扶著回到後寨。唯有鄂勒善推說身體欠佳，隻飲了三、四杯，保持清醒回到臥房，還未睡下，忽聽房門響起，他警覺地問道：“何人敲門？”門外回答：“老爺，是小人索額圖。”他大感驚異，其心腹手下索額圖今日失落戰陣、生死不明，令他暗暗傷心，現又深夜潛回，必有蹊蹺，因此趕緊開門讓進屋，細問端詳。索額圖進來後，讓同來的另一名侍從守在門口，他將被俘進明營及明軍將領饒他性命，及至破城的約定一一告知蒙巴隆。蒙巴隆得知此次來攻寨的明軍將領是程振輝，本有心投降，又不由躊躇不決。當年巴布紮顏領兵南侵時，蒙巴隆之弟蒙巴特為程振輝陣前所殺，雖說兩軍交戰，死傷由命，但畢竟是同父異母的弟弟，如此血仇，怎能不報？當雙方議和時，父親庫欽和自己就強烈反對，後麵隨父反叛被鎮壓，父親被迫自盡，自己和一母同胞的弟弟蒙巴迪被流放。初始也認命了，但在西北苦寒之地待了幾月，以前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現在整日鹹菜窩頭，數日不見葷腥，哪裏能夠忍受，又不時被下麵的家臣、侍從所慫恿鼓動，一時頭腦發熱，糾集一幫手下，殺死看護的兵丁，逃了出來，臨走前搶拉其弟蒙巴迪相隨，但其抵死不從，無奈隻好獨自率眾出逃，其女及其侄留給蒙巴迪照看。在逃亡途中，陸續召集了父親的一些舊部，並截獲了一批俺答給明廷朝覲的貢品，作為見麵禮送給了占山為王的叛軍首領趙鐸，趙收到一大筆財物，又增加了上百蒙古勇士，自然大為高興，將謊稱為韃靼落難貴族“鄂勒善”的蒙巴隆封為前營副總管，受前營總管武華天節製。但加入賊眾後，蒙巴隆很快後悔了。首先趙鐸胸無大誌，雖說打著為被明朝處死的堂兄趙全複仇的旗號，但卻幹著打家劫舍、欺男霸女的土匪勾當，隻願占山為王，全無割據一方的”雄心”，他和軍師李定一屢次勸說趙鐸都無果。其次蒙巴隆處處受製於趙鐸的部下，雖說是人在屋簷下，但他也曾經是韃靼的王子，被山寨的宵小之徒呼來喝去、到處受氣，尤其是他的頂頭上司武華天，此人純屬一介武夫，性格粗野暴躁，數次為瑣事差點動手，要不是趙鐸和李定一從旁勸解，他早已離開。如今明軍前來圍剿山寨，他有心逃走，但趙鐸雖然表麵對他不加限製，但暗地派人監視，行蹤很易暴露。而其心腹索額圖也深知此點，進門時安排人守在外麵，好在今日全寨上下除了守城、巡夜的都去喝酒了，因此他並不擔心被發現。蒙巴隆聽完索額圖帶來的口信後，一時難以決定，索額圖見狀，力勸其盡早決定，莫再計較前仇，明軍主將程振輝已答應將去俺答那裏力保留他們一條活路，以後待機重頭再來，否則三更一過，悔之莫及，隻有做趙鐸這一幹人的陪葬。蒙巴隆也素知明朝邊將信守承諾，程振輝如此說絕無可疑，而索額圖的主意自己也多有聽從，上次其反對逃出流放之地，自己一意孤行，後麵疏遠了他，但其仍然不離不棄，現在想來也覺後悔，看來其頗有見地，料事精準，以後還需多多倚重。想到這，他不再猶豫，當即決定三更時在城內和城頭同時放火，乘亂引明軍入寨。
月初的夜晚如墨一般漆黑、深邃，隆冬邊塞的山城即使無風也寒冷刺骨，紅石崖山寨高大的城牆上生著一堆堆篝火，簇擁圍坐著持槍掛刀的守城兵士。快三更了，守城的兵丁正是最困頓的時刻，當大部分人如雞啄米般地打盹時，一個小頭目猛然發現城頭有些影影綽綽的人，他急忙高呼：“什麼人？口令。”“歌舞升平。”對方答道。小頭目見是自己人，放下了心，招呼道：“弟兄們不在下麵吃酒，大冷天到這城頭上做什麼，不是酒喝多了上來乘涼，哈哈，啊？”還沒笑完，一把冰冷的刀架在脖子上，頓時閉嘴。而旁邊其他的兵士不管睡著的，還是迷糊的，也被上來的這些人用刀抵住，捆上手腳，塞上毛巾，扔到塔樓裏，而塔樓裏瞭望的士兵也早被摸上去的人抹了脖子。蒙巴隆、索額圖指揮數十名侍從搶占了南城門的一個塔樓，另外十幾人分別在寨內燃起大火。此時正交三更，程振輝已派祁大成率兵潛伏在城下，看到城樓上燃起火把，並垂下數根長繩，迅即過去先讓身手好的爬上城牆，很快上去四五十個明軍，和城頭上的內應共同肅清了趕來圍堵的幾十個賊兵，又上來了近百明軍，這時大成也已上來，立刻分兵一半，去搶占城門。而城內的賊軍一則多已醉酒，二則被蒙巴隆的侍從到處縱火擾亂了軍心，紛紛大喊，明軍破城了，一時狼奔豕突，一片混亂，也無人去外城爭奪城門，明軍得以順利奪得外城，振輝率大隊人馬從容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