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8)(1 / 2)

看起來,郗香桃很愉快。我受她的情緒的感染,一時竟湧起許多話想跟她說。一時,何止一時啊,跟她分手十多年來,每時每刻我對她都憋著一肚子話。而我此刻的心情與以往不同。以前是憋著,對,以前的話是堵在一個地方,受不住擠壓,攢了一股想突破想決堤的氣力,現在要說的話卻像一個冰坨遇熱融化,有一種流淌的愉快的衝動。我驚訝於我的鎮定了。融化的冰沒有肆意流淌,汪著一坨水掩飾著顫動。我知道我是拿不準郗香桃對我們倆的事的態度。我撇開我們倆,很隨便地問,哎,栗子現在做啥啊?

栗子,就是郗香桃的弟弟。跟郗香桃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栗子栗子地掛在嘴邊。雖然郗香桃斷不了埋怨爹娘偏心眼,向小子不向閨女,但她對栗子的喜愛溢於言表,弄得我常常失意起自己沒有姐姐來。郗香桃說上初中時她和栗子睡在一個床上。郗香桃很得意她曾糾正過栗子在床上的一個壞習慣。郗香桃發現,躺在床上的時候,栗子常常習慣地把手伸向下麵。她覺得那裏不是一個亂伸手的地方,於是決定叫栗子改掉這個很不好的習慣。以後栗子每每把手伸下去,她就說,栗子,手擱到哪裏了,不嫌丟,叫人家看見長大找不上媳婦。雖然她不知道把手伸向那裏與找上找不上媳婦有什麼關係,但大人在數量調皮的小子時,都愛說這麼一句,所以她把這句話用在了弟弟栗子身上。栗子弄不清姐姐的用意,茫然地看著姐姐,無意把手從上麵挪開的時候,看見姐姐板著的麵孔鬆動了,於是趕忙把手從下麵拿開。郗香桃常常對栗子搞突然襲擊。栗子躺在床上,郗香桃估摸栗子可能把手放在了不該放的地方,又拿不準,於是悄悄揪住栗子蓋的東西的一角,倏地一掀,果然不出郗香桃所料。郗香桃拿手指頭刮臉,嗔笑著丟栗子。栗子意識到那個習慣不好了,便有意識地改。姐弟倆躺在床上說話,郗香桃一覺出不妙,就提醒他,栗子,老毛病又犯了?栗子,趕緊懸崖勒馬,因為不好意思而找理由,說他沒犯,撓癢癢來。在郗香桃的幫助下,弟弟栗子真的把壞毛病改了。郗香桃說她弟弟栗子可精了。我問為啥。她說冬天的時候栗子好鑽她的被窩。起先,姐弟倆睡在床上,一人一個被窩,好好的。有一回,栗子害感冒,郗香桃怕他凍著更厲害了,便把他喚進自己的被窩暖著他。栗子嚐到了甜頭,饞著往郗香桃的被窩裏鑽,卻不直接說,拐彎抹角的。兩個人在各自的被窩躺好了,栗子皺著聲音說,姐姐,我害冷。郗香桃說害啥冷啊,你那被窩不是用熱水瓶暖了嗎。栗子故意把上下牙碰得噠噠響,說他也不知怎麼弄的,就是覺得冷。郗香桃心疼他,敞開被窩把他迎進來。一到姐姐的被窩,栗子聲音也不皺了,牙齒也不噠噠響了。郗香桃識破了栗子的詭計,從心裏稀罕弟弟,將計就計地跟他一個被窩。郗香桃講他弟弟的時候,我們緊緊依偎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裏。我眼熱起他的弟弟來。我說,哎,我要是栗子多好啊。郗香桃問為啥。我說跟你一個被窩啊。郗香桃慌亂地推開依偎著她的我,又慌亂地把我拉到她身邊,紅著臉不說話了。紅著臉?那晚我們偎依在黑暗裏,沒有月光,丁點也沒有,我沒有看見她臉上的紅,是我真真切切地感到的。黑暗中,郗香桃的嘴巴在我的耳邊噗嗤開了朵笑花,說她早把栗子趕出去了,以後再也沒叫他進她的被窩。我問為啥。郗香桃的嘴巴花朵顫動著花瓣一樣,飄出些好聞的香味。她說誰叫他不老實了。我問栗子怎麼不老實,郗香桃的嘴巴顫動著花瓣不說。我猜測說,哎,是不是栗子的老毛病又犯了?郗香桃變成花枝帶著我搖晃了幾下,輕盈的花瓣紛紛飄落在我身上。郗香桃問我小時候是不是也有這毛病。我想了想,說忘了,反正現在不。郗香桃突然抱緊我,把頭狠狠埋在我的肩上,責怪說,不害臊,說小時候的事,誰叫你說現在了。我也感到了我的話帶來的尷尬,一時無言了。我極力岔開我帶來的尷尬,努力把我們拉回小時候,問,哎,栗子是不是又犯老毛病了?郗香桃埋在我肩上的頭擺了擺。我理直氣壯起來,哎,人家又沒犯老毛病,你把人家趕出去做啥?郗香桃真的被我拉回了小時候,說誰叫他的手不老實了。我問栗子的手怎麼不老實。郗香桃笑著不說,在我的一再催問下,終於堅守不住了。她說栗子把她當成娘了,抓住她的*要吃她的奶。我和郗香桃笑得你推我擁,笑過之後卻再也回不到小時候了。那晚我們回去的很晚,我的手受了栗子的影響,一步步地不老實起來。悄悄鑽到郗香桃的褂子底下,得寸進尺,終於夠到了郗香桃那棵青枝綠葉的樹上的一雙珍貴的桃子。之後便養成了習慣。習慣的養成當然與郗香桃沒有及時糾正有關。那晚,我的手一夠到樹上的桃子,樹便幸福地顫動起來,那時我當然還不理解樹的幸福,害怕遭了栗子的下場被趕出去永遠不得入內,正要以退為守,被郗香桃截住了退路。郗香桃用了現在想起來還令我得意忘形的纏綿悱惻的腔調說,別鬆開,我在一本小說上看來,這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