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月上中天。
空氣中有著消毒水的味道,柳舒睜眼前聽到一個女聲,“一天做三次消毒,縫線的地方特別注意,盡量讓她側著睡,縫針的地方絕對不能再崩開了,要是全部崩了那可不是一般的遭罪。”
隨後有兩道女聲一前一後乖乖應了。
“姐,醒了?感覺怎麼樣?”
“阿離?……”
“姐,小心,藥水還沒掛完,先別動。”楚離按住她意欲坐起來的身子,褚木木趕緊跑過來,“去床頭把床搖起來,這裏不用你。”
“你們怎麼來了?咳……咳……”剛吃進去一口就咳嗽不止,昏迷得太久,肚子空空,連做吞咽這種最簡單的動作仿佛都要耗盡了力氣。
“別說話,要問也等把我手上的稀飯吃完了再問。”褚木木繼續伸勺子到她嘴邊,同時吩咐,“阿離,醫院條件有限,現在夜了你讓蕭奕開車先送你回去休息。”
“木木姐,我……對不起……”楚離躊躇,想留下來又不敢留。
褚木木又喂了柳舒一口,頭也不回地:“回去吧,這裏不需要你,還有最近別出門。”
柳舒覺得褚木木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冷酷,她還來不及對楚離說些安撫的話,就聽楚離先一步向她道歉:“姐,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們,對不起……”
“行了,別哭喪著臉……”
“木木……咳咳……”柳舒用盡力氣打斷木木的冷言冷語,褚木木抿著雙唇沒再開口,拿了紙巾給她擦嘴又繼續喂飯。
“阿離,來,坐姐姐床邊來,告訴我為什麼要道歉?”
“姐,對不起,前段時間我出門老感覺有人在暗處跟蹤卻沒有跟你說,撞你們的人肯定是想撞我卻認錯了人,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們。”楚離說著,愧疚越來越深。
柳舒扯了個笑,笑容裏沒有流露一絲委屈或不甘的痕跡,“傻丫頭,不關你的事,我能判斷出當時司機不是故意的,你別胡思亂想,好好期待孩子出生。”
見楚離還要說什麼,柳舒又開口:“你先去外麵等一下,我跟木木說幾句話。”
“之前不是還哭天搶地的?怎麼?想通了?”
柳舒沉默,側頭望著窗外柔和的月光,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說:“當事情已經發展到最糟糕的地步,要麼崩潰變瘋,要麼淡定想通。我瘋也瘋過了,不想通又能怎麼樣呢?”
褚木木並不訝異地看著她:“想通就好,總要過下去的。”
“木木,我想離婚了。”
褚木木握住她的手,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嗯,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等阿離生了,我就帶她離開。”頓了一頓,她又說道,“其實很早之前我就決定了,阿離她跟我一樣沒有親人,我想照顧她。”
“好,阿離她是真心把你當姐姐的,你不會孤單了。”褚木木偷偷摸了一把眼淚,笑著對她道,“以後她也是我妹妹,你放心。”
“嗯,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你陪阿離一起回去吧,注意安全。”
人這一生,許多滄桑都是在傷筋動骨之後方能體會的,沒有誰擁有銅皮鐵骨,再堅韌執著的一個人也會有痛不欲生,心灰意懶的時候。
蕭朗推門進來,床上的人像臥蠶寶寶一樣側身躺著,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勢。曾幾何時,他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會看見柳舒這般的脆弱。
許多事許多人,要在經曆和失去之後,方能明白。
月朦朧夜朦朧。蕭朗想,這一生從他懂得真正對一些人好時,便一直執著地對著那些人好,全心全意。總以為做得很好,到如今卻發現太過執著了,忽略的卻是那個對他最好而他也應該全心全意對待的人。
輕柔給床上的人蓋上被褥,床上的人維持原姿勢一動不動,床下的人坐在一邊靜止發呆。
這世間,最無情的莫過於時間,無聲無息的,永不會停留。
於是,日升月落,夜散日升,人生又有著太多的時間在遺憾和愧疚中蹉跎。
半月後的一個夜裏斷斷續續下了幾場雨,雨勢不大,淅淅瀝瀝的,潤物也是細無聲。楚離便是在這樣一個溫潤的夜裏,隱忍著生產的陣痛,曆經千辛,千呼萬盼地生下了一個粉嫩的小丫頭。
柳舒得知消息已然是朝暉熠熠,藍天白雲現端倪的時辰,窗外樹木蔥鬱,花團錦簇,一派盎然的春意。
然而,人生大多時候,心與鏡在表現方式上都是相互諷刺的。這也是不久以後,楚離悄然離開,柳舒從她的書信了解緣由才領悟的,彼時她雖然回憶過去難免遺憾,卻也實在忙碌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