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指新聞報道,下同)是客觀事物的反映和再現。新聞的寫作必須依賴於新聞素材的采集。因此,作為新聞寫作主體(記者或通訊員)認識客觀事物的一個主要手段、采集新聞素材的一個主要途徑——“觀察”,自然成了新聞采訪寫作應用理論研究的一個重要課題,觀察力的造就也自然成了新聞實踐工作者必備的一個基本功。
一
對於“觀察”的重要性的認識,在新聞理論界和實踐界看來是沒有什麼異議的;然而,對它的界說,已有的新聞采寫教科書和有關論文、文章所下的結論卻未必盡如人意。較為常見的說法有:“觀察,是人們通過視線認識客觀事物的一種重要方法”,“記者觀察,就是用眼睛采訪”,“觀察是指記者采訪中通過眼睛對采訪對象介紹內的可睹內容和介紹外的可觀現象,以及對采訪對象本人的察看”等等。
這些對“觀察”的解釋,雖然不無道理,但未免簡單化了,也不夠精確。眾所周知,記者觀察之目的,是為了認識客觀事物,采集新聞素材;換而言之,是為了獲取新聞信息。盡管據現代科學測定,人們從客觀世界獲取的信息,百分之八十左右是通過視覺通道輸入的;但是,客觀世界氣象萬千,變幻無窮,人們哪能將接受信息的全部重任委托於一雙眼睛呢?比如,“雖有佳肴,弗食不知其味”,要知其味,得靠味覺;入“芝蘭之室”或“鮑魚之肆”,若辨其香臭,得靠嗅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要欣賞這美妙的月夜琵琶聲,得靠聽覺;“吹麵不寒楊柳風”,“布衾多年冷似鐵”,靠的是皮膚的感覺(觸覺)。在新聞采寫的實踐中,許多優秀記者在張開捕捉客觀世界信息的羅網時,總是根據需要調動各種感官的。請看通訊《旱天不旱地——記閩南抗旱鬥爭》中的一段描述:“旱情似乎一步比一步嚴重,氣候也似乎一步比一步灼熱,海岸上所特有的、涼爽而潮濕的、帶鹹味的清風總不見吹來,南方所特有的雨蒙蒙、霧茫茫的動人景色總不見在麵前展開,撲麵而來的盡是炙人的驕陽和悶人的熱氣。驕陽、熱氣,烤著人們的肢體,也絞著人們的心。”(注:著重號為引者所加。)這段描述,讓人讀罷有如見其情,如臨其境之感。這便是記者在新聞事件現場觀察的結果,它不僅通過視覺,而且動用了觸覺、味覺等各種感官去聯合捕捉信息。否則,光“看”,能獲得如此豐富、形象的新聞素材嗎?
“觀察”兩字,從字麵上看,就包含著“觀”——眼看和“察”——“體察”兩方麵。它得依賴於新聞采寫主體的五官——眼、耳、鼻、舌、皮膚並用,才能實現捕捉信息的目的。然而,如果把啟動各種感官從客觀世界獲取信息,就視作“觀察”,這也仍然沒有真正揭示“觀察”之真諦。君不見在新聞采寫實踐中,一些記者盡管“五官”齊舉,卻依舊不識“廬山真麵目”,難以達到真正認識客觀事物之目的嗎?著名記者田流就曾經經曆過這樣一件事:20世紀50年代初期,他去一個縣采訪,住在縣委大院裏。頭天早晨上班鈴聲剛響,他就親眼看見“各個辦公室的人全都開始學習了”,也親耳聽到了“人們朗朗的讀書聲”。
各個感官的反應使他感受到這個縣機關幹部“學習空氣真濃”。
開始二三天,他對此事不在意了。誰知隔了五六天,他發現情況完全變了。沒有人再來學習了。這是怎麼回事呢?原來,這個縣幹部開頭的學習勁頭是做樣子給記者看的,記者不在意,他們自然無心再做樣子了。試想,當時田流如果單憑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情況下結論,其所認識的客觀事物能是正確的嗎?
可見,光靠“五官”捕捉信息,也還稱不上是真正的“觀察”。
那麼,“觀察”的含義究竟是什麼呢?從心理學的角度看,客觀世界的各種信息作用於人們的“五官”,便相對應地產生了視覺、聽覺、味覺、嗅覺、觸覺等感覺。感覺是“對客觀事實個別特性(如聲音、顏色、氣味等)的反映”①,是某一感官活動的結果。而幾種感官聯合行動,“不同類感覺相互聯係和綜合的結果”則稱之謂“知覺”。“知覺”是“對客觀事物表麵現象或外部聯係的綜合反映”②。新聞采寫過程中對客觀世界的“觀察”,便是“知覺”的一種特殊形式。它基於感覺,但又不限於對事物個別屬性的反映。而且“客觀事物通常隻有部分直接作用於感官,要認識事物的整體或聯係,必須由已有的知識和經驗(直接的或間接的)加以補充”③。所以,記者“觀察”的過程,除了依賴於各種感官,還得依靠大腦。隻有憑借大腦對各種感官捕獲的信息,進行綜合、分析、判斷,才能“一觀中的”。1978年來華作短期采訪的美聯社記者米尼克斯爾,去東北訪問後從哈爾濱回到北京,當他乘坐的飛機還在跑道上滑行時,他就問我方陪同人員:“美國有個要人在北京,請幫我打聽一下是誰?”我方同誌感到驚訝,反問他:“你怎麼知道美國有要人在北京?”隻見他指著艙外一架停在跑道旁的飛機說:“你看,那是一架白宮的飛機,沒有要人來怎麼坐白宮的專機呢?”後來一打聽,果然有位美國總統的科學技術顧問正在北京訪問。這便是道地的“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