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垂綴著一盞忽爍迷離的油燈,用透明的紙糊的燈籠包裹起來,有些微黯。
她頓了頓,然後悄然伸向了那個錦盒,裏麵整整齊齊擺放了十幾個的瓷瓶,有一些是膏藥,有一些是泥色的藥丸。
她便將裝著藥丸的瓶子全部拿了出來。
四周很安靜,偶爾能聽得見馬車前沿坐著的樓七指導車夫尋找方位。
瓷瓶上圖案各異,可是木小錦分不清什麼是什麼,也不確定會不會對於自己的解藥,或者是否是那毒藥。
簾子外的縫隙裏,可以看得到外麵的已經漆黑的夜空,若是正常,現在的時候,應該是那洞房花燭夜。
袖子裏又滾落一個東西,是一顆蓮子。
想起來,她昏迷之時,手裏麵便死死的捏住的東西,便是這個小東西。
眼前似乎又想起來了那鋪滿蓮子桂圓還有紅棗的喜床,可惜她隻坐了那麼一下下,甚至還沒有感受得到,躺在上麵,會不會有什麼不一樣。
木小錦頓了頓,然後把它和木偶放在了一起,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最後小心翼翼的放進了袖袋。
她眸色又落到那許許多多的小瓶子上,漸漸深邃,然後緩緩打開一瓶又一瓶。
泥色的藥丸一顆一顆堆積在手掌心上,散發著濃重的藥味。
她的手指白皙,有些透明,有些無力。
她輕輕拿起一顆,對著燈的方向,輕輕舉起來看了看。
黑漆漆的,透不過任何光芒。
然後,她緩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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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七遠遠看著那山頭下,已經有了駐崗的崗哨,隻差一會的路程,便是能離開這珀殘城。
應該在那城防之後數百米,就能找到西泱埋伏的大軍。
國師說,那花玖卿為了這個女人,一定會付出一切,若是拿著她的命,讓他自刎,他一定都會願意。
樓七神色深了深,他不否認這個女人有如此大的魅力,因為她確實會讓人覬覦,會讓人想要得到她。可他卻也並不是那般的相信,一個經曆了如此之多,才將帝國建立起來的王,會為了一個女子,放棄自己的命,自己的一切。
隻是現在也不用去計較那麼多,現在重要的人已經到手,隻要帶離國境,花玖卿便奈何不了一分一毫。日後大戰,就算不能讓花玖卿放棄那麼多,勝券總是更多一些。
這麼多年,他潛伏珀殘城,便是等待今日。
他窩在這敵人的地方,生活了如此之久,為了隱藏自己,不得不換一個身份,那個卑微的,毫無尊嚴可言的小流氓樓七。
清醒的時候,他一遍一遍的看著軍書,一遍一遍的努力習武。
而這條通往城口的山路,他走過一遍又一遍。
他學會用各種不同的植物驅散想攻擊的野獸,用不同的石頭流水判別那最終的方向。
他甚至還差一點便死在了這樹林中。
他興許是該感謝在珀殘城的歲月的。
比起那些在皇城之中養尊處優的皇子貴族,他更能懂得普通百姓想要的東西,在這些日子裏,他學會了他應該學會的一切。而最後離開,他亦帶走珀殘城之王的弱點。
隻是……
沅兮死了,西泱帶去的使節死士也都死了。
他不會善罷甘休,這些條命,他總歸是要讓他們都還回來。
旁邊車夫也便是暗衛,亦便是如此多年教導樓七武功之人,他朝著四麵八方輕輕的吹了吹哨子,如鳥叫聲一般飄在四下的風中。
而周圍便是竄出來若幹條影子,朝著他們躬身而跪:“參見七殿下。”
……是時候該離開了。
再前麵一些,那沐雪和東方墨應該便已經等候在那裏,也不知道那她們準備的如何,還有那水瀲灩,婦人之心,也不知道能否成的了大事。
國師說,這將是他的一道劫難,若是能順利逃出去,那他便會有大器所為。
功敗垂成,興許也便是看這一刻了。
樓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側身掀開馬車的車簾,正要將木小錦從裏麵抱出來,卻是倏地一愣。
他的呼吸在那一刻窒了一窒。
然後猛的跳上馬車,如一同小獸。
“……醒來!!!”
他抱起她昏倒在軟榻上的身子,焦急猛拍著她已經蒼白慘淡的臉,烏黑的血液從她的唇角緩緩流出,如蛇一般纏繞在她的紅色紗衣之上。緊閉的雙眸上,扇子一般的睫毛安靜的垂著,隨著從簾子外吹進來的風輕輕顫抖。
樓七的心髒像是被無數隻蟲子啃噬一般,幾乎銳痛。
少年幾欲抓狂,他伸手把在她的脈搏上,卻又被猛的彈開,她的氣息太過於不穩,就像是有若幹條厲箭在竄,根本無法停止。他便飛快的抓過旁邊的錦盒,在裏麵翻找這能救命的瓷瓶,可是,那裏麵除了零零散散幾個裝著外敷藥膏的瓷瓶,其餘的,卻一瓶也找不到了。
然後緩緩的,緩緩的……
在少年幾乎錯愕的眸色中,一些空空如也的小瓶子從女子的身下滾了出來,每一個小瓶都有各自的花紋圖案,代表著自己的藥性,有的是劇毒,有的是解藥,它們悄然的滾動著,在寂靜的馬車中撞出清脆的聲響。
像是墜入死亡與黑暗的聲音一般。
樓七的血液幾乎在那一刻凝固。
他顫抖的手指,輕輕的放到女子的鼻間,尚存溫度的呼吸讓他稍微冷靜了下來。
卻是在下一刻,瘋狂的憤怒,他揪過女子已經無力的身子,幾乎叫囂:“你寧願死,也不願意成為威脅他的籌碼?!!!!你寧願死,也不想和我一起離開麼?!!!!!”
女子蒼白的唇安靜的閉著,幾乎烏黑。
墨發垂在的臉頰邊上,像是黑色的瀑布。
血液一點一點的順著她的唇角溢出,像是暗夜裏的曼珠沙華,叫人戰栗。
少年的咆哮之後,便是如死一般的寂靜。
連風的聲音也刺骨而冷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