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案 墳場縛術(2 / 3)

“看來這個案子也很有意思。”我開始糾結重點放在哪起案件上。

“你們省廳處置這個墓碑女吧。”胡科長說,“屍骨這邊沒什麼好的線索,現在就是要找屍源。所以,清理屍骨的工作由我們來負責,你放心吧。”

“好。”我答應下來,“綁在墓碑上,挺有想法的,我要把這案子給破了。”

“繩子綁成這樣,還選個這麼樣的場所,死者還保持著那麼樣個姿勢,肯定是玩SM(性虐待)沒玩好,玩死個人了。”大寶說。

“走吧,去殯儀館。”我說,“檢驗完屍體再休息。”

屍體在解剖床上仰臥著,兩腳蹺得老高。林濤照相固定完畢後,我們開始破壞屍體的屍僵。

“這麼硬,”我說,“實踐證明,屍僵最硬的時候,是在死後十五到十七個小時左右。”

屍體保持雙腿張開的姿勢,倒是讓我們測量肛溫方便了不少。

“還真是不錯,從屍溫來看,死後十七個小時。”大寶簡單算了算。

我看了看解剖室牆上的掛鍾,時間指向晚間八點二分。那麼就是說,死者大概是在今天,7月4日,淩晨三點左右死亡。

“淩晨三點,一個女人去墳地做什麼?”我說。

“我看是劫財案件。”戴著手套給屍體捺印指紋的林濤說,“你們看。”

死者的手慘白慘白的,但是右手的中指上有一個顏色更淺的痕跡,那裏顯然原來戴了一枚戒指。

“我讚同。”大寶說,“處女膜完整。”

“喲,這女的不小了吧?還不醜。”林濤說,“現在這麼保守的女的還真找不到。”

“沒有性侵?”我有些詫異,“不性侵為啥脫得這麼幹淨,而且還擺那麼個姿勢?”

大寶攤開雙手聳了聳肩:“沒搞錯,外陰確實沒有損傷。”

“不管怎麼說,把衣服脫成這樣,總是有強奸的想法的。”我說,“隻是因為某種原因沒有實施成功罷了。或者,凶手也是女人?”

死者的全身沒有約束傷和抵抗傷,但是捆紮繩索的地方,都有輕微的脫皮和出血。

“很明顯是生前捆綁。”我說,“但這女的沒有反抗,就連四肢被捆好以後,死者也沒有什麼特別強烈的掙紮痕跡。”

“會不會是下藥?”林濤說,“先提一管子心血去檢驗吧。”

“也有可能真的是跟個女的在玩SM?”大寶說。

“我在想啊,”我說,“在墓碑上捆人,你說會不會是某一種風俗什麼的?把這個女人當成祭品,或者說這個女人願意被當作祭品?”

受到青鄉市“六·二九案件”的影響,我開始對各地的風俗習慣十分感興趣。這幾天我買了一些關於風俗習慣和典故的書,正在研讀。也看到一些古人獻祭活人的案例,但是沒有這樣捆綁在墓碑上,擺出一副被強奸的姿勢的先例。

“說的有道理,”大寶抬起胳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明天我們去查一下那個墓碑是誰的,看起來是個大戶人家,看看他們有沒有可能去獻祭活人。”

死者的頸部有一圈索溝,很深,皮膚被曬了一天,已經皮革樣化了。死者雙眼眼瞼球結合膜彌漫著出血點,心血不凝,指甲烏青。顯然,她是被凶手用繩索勒住頸部,導致機械性窒息死亡的。

“被捆綁了四肢,然後再勒頸,受害人確實沒有能力反抗。不過,輕微反抗是有的,四肢捆綁處有輕微脫皮,還有,捆綁腳部的繩索,綁在樹上的繩扣都已經鬆了,民警一碰就脫落了。”我說,“如果是SM,不可能下這麼狠的狠手勒頸吧。”

案件性質一時間陷入了困境,現在沒有特別好的依據來推斷凶手到底是為了什麼去殺害死者。但我們的直覺,覺得這要麼是一起封建迷信引發的獻祭殺人,要麼就是侵財。為什麼扮成一個性侵害的現場,可能是因為凶手有想法沒實現,或者凶手是在偽裝,以轉移我們偵查部門的注意力。

來來回回找了很多遍,屍體上沒有發現其他有價值的線索。我們整體提取了死者的胃腸,開始研究她最後的進餐情況。

研究死者的胃內容物是一件非常惡心的事情。法醫必須把死者胃內容物一勺一勺舀出來,並且逐個分析胃內容物的形態,從而判斷死者最後一餐吃了什麼,給偵查提供一些線索。眼前這個死者的胃內容物已經所剩無幾,都是一些麵糊狀的東西。

“按理說,人的胃內容物排空時間是六個小時,晚飯時間通常是六點,距她淩晨三點死亡,至少是晚飯後九個小時了,胃早就空了。既然她的胃裏還有一些東西,說明她在零點左右,還吃了一些東西,麵食,應該是餅幹之類的幹糧。”

“她晚飯沒有吃,從小腸內容物綜合已知的死亡時間看,她大概是在7月3日中午一點到兩點左右吃的飯。”大寶把死者的小腸整齊地排列在解剖台上,全部剪了開來,研究她的小腸內容物,“小腸中間有大片空白區,一直都沒吃東西,直到大約零點的時候,吃了點兒麵食。”

“大部分食糜都已經消化成糊狀了,”大寶接著說,“但有一些不容易消化的纖維還可辨,應該是有菜有肉,哦,還有西紅柿皮。”

“看來她昨天中午正常吃完飯後,就被劫持了。”林濤說。

解剖完畢,我們正準備進一步提取死者的恥骨聯合,進行年齡推斷的時候,負責聯絡的偵查員走進解剖室說:“胡科長請你們趕緊趕往市局七樓會議室。”

我抬頭看了看表,打了個哈欠:“有發現嗎?都十一點了,困死我了。”

“有的。”偵查員點點頭,“這個女的身份已經搞清楚了。”

“這麼快!”我說,“那我們沒必要去做恥骨聯合了,給她留個全屍吧。怎麼查到的?”

偵查員說:“你們屍檢的同時,支隊所有的民警都參與了外圍搜索的工作,很快我們就在墳場出來的路邊找到了死者的全部衣服。另外一組民警,從岔路口另一條路去了廢棄的磚廠,在廠房裏發現了一些新鮮的餅幹袋子,還有一個女式挎包。挎包裏有些便宜的化妝品、名片,還有個錢包。錢包裏沒有錢和銀行卡,但有身份證和一些打折卡。”

“對對對,死者確實在零點的時候,吃了些餅幹之類的幹糧。”我說,“高度吻合,這個身份證應該就是死者的。”

“DNA還在進行,和身份證主人的父母進行比對。”偵查員說,“不過毒物化驗結果已經出來,可以排除死者生前服用過有毒或者安眠鎮定類的藥物。”

“死者沒有反抗,沒有被下藥,”我輕輕地說道,“還能和凶手安靜地在那麼偏僻的地方待了那麼久,還在一起吃幹糧,甚至去了墳地被脫衣服、被捆綁都沒有多少掙紮。這,能說明什麼呢?”

3

死者叫戚靜靜,人如其名,安靜內向。

從死者的親戚、朋友、同事的口中我們知道,戚靜靜的父親下崗後,就沒了穩定的工作,靠給工地幹些苦力賺錢,她母親前不久罹患了癌症。擔負著全家幾乎全部經濟收入的戚靜靜,為了能給她母親治病,這段時間像是瘋了一樣地賺錢。

戚靜靜是個裝潢公司的銷售推廣人員,幹得多,賺得多。她今年雖然隻有二十一歲,但初中專畢業後就在行業裏摸爬滾打的她,也已經算是個老江湖了,在建材行業有著一些人脈。大家都很喜歡她恬靜的性子,所以,業餘時間,為了賺更多的錢,她也會當一些中間人。比如介紹某建材廠買某原料公司的原料,她從中獲取一些中間人的牽線費用。

“這種公司的銷售,成天都是在外麵跑業務的,”主辦偵查員說,“很少有坐班。所以,昨天一整天,戚靜靜的同事都不掌握她的行蹤,隻是紛紛反映,這些天,戚靜靜一切正常。”

“戚靜靜還是處女,”大寶說,“調查看,她是不是可能有同性戀或者性變態之類的傾向呢?”

偵查員搖搖頭,說:“沒人反映這方麵問題,而且,事發當天中午她去相親了。”

“我們調了死者的手機話單,電話非常多。”胡科長補充道,“是可以印證,死者昨天中午十一點接到了相親對象的電話,應該是赴約了。十二點到兩點之間,有很多電話,查了一下,要麼是客戶的,要麼是公用電話,都沒有什麼好的線索。三點左右就關機了。”

“這個相親對象很可疑啊,”大寶說,“是個什麼人?”

“一個來龍番做生意的小老板,叫曹哲。”偵查員說,“半個月前來龍番開了個店,現在正在裝修。”

“他多高?”林濤一邊問,一邊拿出等比例的鞋印照片。

通過排除現場民警、死者和發現屍體的村民的鞋印,林濤找到了很多枚一樣的鞋印。不出意外,這個鞋印就是凶手留下的。

“一米七,”偵查員說,“瘦瘦的。”

“很有可能啊。”大寶說,“你看,哪個小姑娘會隨隨便便就被人脫衣服?我估計啊,有可能是相親相上了,然後和小老板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談戀愛去了,哪知道小老板是個變態。”

“脫衣服並不一定是自願的,”胡科長說,“衣服全是碎的。也就是說,凶手是用刀子割碎了衣服,脫掉的。”

“之所以用刀子割,而不是強行脫。”我說,“可能是因為凶手先捆綁了死者。既然四肢被捆綁,衣服就沒辦法脫了,隻有割開。”

“那戚靜靜為什麼就這麼容易就範?”大寶問。

我搖搖頭,表示不解。

“不太可能。”林濤說,“根據鞋印推算凶手的身高應該在一米八左右,即便有誤差,也不會誤差這麼多。”

“我也覺得不可能。”我說,“剛來龍番半個月的小老板,怎麼會對那麼隱蔽的地方那麼熟悉?還知道有墳地,有廢棄磚廠?我在龍番生活好幾年了,都不知道。”

“不管可能不可能,”陳局長發話了,“他可能是最後和戚靜靜接觸的人。人我們已經抓了,正在審訊。”

我皺皺眉頭,沒說話,心裏對這個局長的魯莽表示厭惡。

“你們先查吧。”林濤顯然也有些厭惡,抬腕看看表,說,“這起案件的種種表現,都是一起侵財案件。一個老板,侵財不強奸?我也懷疑,但保留意見。不早了,我們要休息了,明天有消息出來再說。”

深夜回到家裏,鈴鐺睡眼惺忪地起床給我下了碗麵條,坐在我身邊,一邊看我狼吞虎咽,一邊聽我說故事。

“那你覺得會是什麼案件呢?”鈴鐺問。

“我覺得啊,可能就是某種祭祀的儀式。”我說。

“那你看沒看墓碑上的字兒啊?”鈴鐺說,“如果是祭祀,應該選擇一個有紀念性的日子吧?”

“對啊!”我拍了下桌子,“我後悔我開始沒想到,沒去看啊。要不,你現在陪我去看看?”

“我才不去。”鈴鐺一臉驚恐,“別那麼拚命,早點兒休息吧。”

我哈哈一笑,親了鈴鐺一口:“逗你呢。墓碑又不會跑,明天去就可以啦。不過你這真是提示了我,賢內助啊!”

“說得那麼恐怖……”

第二天一早,我約了林濤、大寶,駕車趕到現場。

現場還有十幾個民警正在進行搜索,我徑直走到發現屍體的墓碑旁。

抗日英雄李華夏烈士之墓

原來這是一個烈士的墓碑,新中國成立後修建的衣塚墓。聽說正是這個李華夏的後人堅決反對,甚至用了極端手段,才讓開發商放棄了這一片土地。

生於一九一零年九月初八,卒於一九四一年六月初四。

我猛地打了個激靈,拿出手機查了下萬年曆:“案發是在昨天淩晨,昨天就是農曆六月初四!”

我看見林濤和大寶一起打了個激靈。

林濤笑著說:“目測,這案子要破啊。”

專案組的第一步行動受到了挫折,對曹哲的審訊一無所獲。曹哲說,他根本就沒有看上戚靜靜,當天中午在一起吃完飯,就獨自回了家。

“他租住的小區的大門監控證實了這一點。”陳局長有些沮喪。

“就說嘛,”我有些得意,“他沒有作案的條件。不過,從他嘴裏,你們得出什麼線索了沒有?”

主辦偵查員搖搖頭。

我略感可惜,道,“那他們大概幾點結束吃飯的?吃飯後有沒有人再給戚靜靜打電話?”

“查了。”偵查員說,“飯店門口不遠處路邊有一個IC卡電話機,這個號碼給戚靜靜打過一個電話。”

“現在還有人用IC卡電話?”我沉思道。

“可能是為了躲避偵查,所以不用手機的吧。”林濤說。

“對了,”我抬起頭,說,“女孩被捆綁的那座墳墓,是一個抗日烈士的,而女孩被殺害的那一天就是這個烈士的忌日。我覺得,你們當務之急是要從這個烈士的家人開始查起。目前看,活人獻祭的可能性非常大。”

“那戚靜靜為什麼不反抗?”胡科長問。

我搖搖頭:“不知道,反正先查著吧,其他也沒有什麼線索。胡科長,不如我們先去討論一下‘六三專案’的情況?”

“好,好,好,去討論,去討論。”陳局長慌忙說。顯然這個“六三專案”一個月都未能發現一點線索,上級領導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六三專案’還真是有一些進展。”在法醫辦公室,胡科長說,“屍骨的身份已經搞清楚了。”

“這麼快?”我很驚訝省城刑警的辦案效率。

“其實當初發現手指的時候,就一直在找。”胡科長說,“在周邊省市也都發了協查通報。巧就巧在,屍骨全部找到的昨天夜裏,屍源認定了。DNA也證實了他就是手指的主人。”

胡科長頓了頓,說:“死者是青鄉人,青鄉市立醫院泌尿外科的醫生,叫孟祥平。今年年後在省立醫院進修。他每周周末都會回老家,但是5月16日並沒有回去。他妻子給他打了無數電話,都無法接通,於是5月18日報了警。”

“時間和我們推測的比較一致。”我說,“孟祥平比方將早死了半個多月。隻是因為方將的屍體被拋在鬧市區,所以我們先找到了。那對孟祥平的生前活動軌跡調查了嗎?”

胡科長點點頭,說:“查了。5月14日,周三晚上,孟祥平在醫院食堂吃飯,還有同事看到,15日他休息,16日周五他值二線班,按常理可以不到科室。因為他一個人獨住一個宿舍,所以14日以後,就沒有人注意到他了。直到17日,孟的妻子給科室主任打電話,才發現他失蹤了。”

“這就是調查結果?”

“是啊。無法確定之後孟祥平的活動軌跡。”胡科長惋惜地說。

“社會關係呢?”我追問道。

胡科長搖搖頭:“目前還在調查,沒有結論。”

案件雖然有了一些進展,但是很快又陷入泥潭。我們三個人和胡科長都顯得很沮喪。這兩個人究竟有什麼聯係,他們為何先後被殺,又被這麼殘忍地分屍、剖腹?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繼續等調查結果吧,”胡科長說,“我們手裏掌握的線索實在太少了。”

關於祭祀的想法,也很快被推翻了。

陳局長之前對曹哲的懷疑是錯誤的,被我們輕易地預言,他有些沒麵子。但這次我們的推測也被調查否定了,他顯得有些耀武揚威。

“我就知道是巧合。”陳局長說,“都什麼年代了,還活人祭祀?舊社會都不興這個了。”

“怎麼排除的?”我有些不服氣。

“李華夏烈士的後人去年起就不在龍番市居住了。”陳局長說,“李華夏隻有一個兒子,已經去世了,一個孫子今年五十歲,一個孫女四十七歲,兩人在南江伺候八十歲的老母親。根據南江市公安局的協查,這兩人一年沒有回來了。”

陳局長指了指主辦偵查員,讓他接著介紹。

偵查員慌忙翻開筆記本,說:“李華夏所有的後人都在去年的時候搬去南江了,就李華夏的曾孫子,十八歲的李建國,在外地上大一,偶爾會回龍番,住在他姨娘家。他從小就是姨娘帶大的,感情很好。”

“這怎麼排除?”我說,“怎麼排除李建國的嫌疑?別忘記了,給戚靜靜打最後一個電話的,是一個IC卡電話機。現在隻有大學生還會用這個玩意兒。”

“你知道你曾祖父的名字嗎?”陳局長問我,“我就問名字,我都不問忌日。一個曾孫子,還是大學生,會記得曾祖父的忌日,給他獻祭活人嗎?再說了,我們分析認為凶手是為了逃避偵查,才用IC卡電話的。”

我撓撓頭,被說服了:“是了,種種跡象表明,這是一起劫財案件。”

“曹哲和戚靜靜他們中午吃的是什麼?”我突然想起了戚靜靜的胃內容物。

“西紅柿炒雞蛋、宮保雞丁,還有一些素菜。”偵查員說。

“看來他沒說謊,”我說,“和胃內容物一致。這也可以肯定,戚靜靜從中午飯後,一直到晚上十二點之間沒有去吃過飯了。”

“這個調查可以查清,胃內容物起不了作用。”陳局長傲慢地說。

“現在死者和凶手是否熟識,都不好說。”林濤岔開話題打圓場,“死者反抗不激烈,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按理說,即便是熟人,也不會輕易讓人家綁上、割衣服。”

“但至少是對現場環境很熟悉的。”我說,“知道有墳地、有磚廠的人有多少?”

“不少,住那一片的人,都知道。”偵查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