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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您好些了吧?”靜月全然沒顧一旁曉華瞪大的眼睛,一邊把一束鮮花放到床頭的小櫃上,一邊俯下身來輕聲詢問道。她那顆剛剛還略顯暗淡的眸子,轉眼間竟陽光般地亮了起來。整整一夜火車上的顛簸,讓她看起來有些疲憊,但那根飄蕩在她腦後的長長的馬尾辮,還是顯示出了她的青春與靈動。

“靜月,你怎麼來了?”聽到說話聲師父睜開眼睛,故作驚訝地問道。

“叔叔,這就是您不對了。住院怎麼也不跟我一聲?要不是別人告訴我,這會兒我還被蒙在鼓裏呢。”靜月在床邊坐下,故意生氣地反問道。

“誰的嘴這麼快?”

“這您甭管,反正我是知道了。”靜月斜著看了曉華一眼,笑著回答說。

兩人一唱一和聊得開心,一旁的曉華卻像掉進了糊塗陣。

靜月的到來,如同一場盼望已久的春雨,瞬間趕走了堆積在師父心頭的幹涸,讓他的心再次複活了。說實話,他根本沒有料到,靜月會來得如此之快。按照他的預想,她最早也需要明天,因為昨天他打電話的時候,已經晚上六點多了。他當然知道,從b市經停寶都的火車,一天隻有晚上八點半一趟,而她居然趕上了那趟火車。這就是說,她在接到電話後就一刻也沒停,否則她一準是趕不上這趟火車的。

“多好的姑娘啊!”望著淨月師父心裏默默念道,“這麼優秀的姑娘配自己那個混蛋兒子,真是有點兒可惜了。”

說話間到了午飯時間,師父想到醫院的飯食不好,於是吩咐曉華陪靜月出去吃飯,順便再給她找家旅店,卻被靜月一口謝絕了。淨月說,“我沒那麼嬌氣,在這裏隨便吃點就行了,還用得著跑那麼老遠?”師父見百般勸慰她橫豎不聽,隻好讓曉華去了食堂。吃罷午飯又說了會兒話,師父見淨月的眼瞼泛紅,明顯是睡眠不足,便再次吩咐曉華帶靜月去找旅店,說她坐了一夜的火車,需要好好休息。靜月這次沒再推脫,對師父說了聲,我過會兒再來看你,就拎起行李跟在曉華的身後出了病房。

靜月走後,師父左思右想,越想越覺得應該把兒子叫來。人家靜月都大老遠的來了,他卻遲遲不露臉,這算怎麼回事?再者說了,他不來自己製定好的計劃怎麼實施?可怎麼才能找到他呢?兒子的手機換了號碼,新號碼是多少兒子壓根就不想告訴他。誰知道兒子的號碼呢?曉華一定知道,可這個嘎小子能告訴他嗎?他犯愁了。

“我也沒有他的電話號碼。”曉華沒有想到,還沒等到他把氣喘勻,師父的問話已經像刀子一樣劈到了他的眼前。或許是看到了師父眼裏的狐疑,他強調說,“叔,我知道你不信我,但你覺得我有必要騙你嗎?他換號碼的事我真不知道。他雖然回來一段時間了,但我們之間從來沒通過一次電話。”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我騙你幹啥?”

“那誰知道?”

“不清楚。”

“你爹知道嗎?”

“他?連我都不告訴,我哥能告訴他?”

見曉華軟硬不吃,師父有些生氣,就把臉轉到了一邊。屋裏的空氣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叔,我覺得我哥這次回來,跟以前有些不一樣哩,他不會有什麼事吧?”過了一會兒,見師父不說話,曉華試探著問。

“怎麼不一樣了?”

“我就是覺得……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怪怪的。嗨——其實沒什麼,也許是我太敏感了。”

“曉華,咱爺倆今晚好好嘮嘮,有話你隻管往敞亮裏說,行不?”

“行啊,怎麼不行。”曉華看了師父一眼,忐忑著說。

“那我問你,你說你哥不一樣,到底咋不一樣了?”

“我覺得吧……”曉華再次瞟了師父一眼,當發現師父正眼珠不轉地望著自己,眼裏閃爍著期待和讚許的光芒時,便大膽地說,“他這次回來吧,我總覺得有點兒神神秘秘的。你看,他這幾天沒不在家住是吧?不在家住不說,還把手機號碼也換了。一天到晚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以前他可不這樣,哪次回來他不住是在家裏?”

曉華說的這些,師父當然心裏清楚,他之所以去問曉華,主要是想證實一件事——兒子是不是在躲什麼。如此看來兒子確實在躲什麼,這一點就連曉華都看出來了。可他究竟在躲什麼呢?

“最近這段時間,有人來找過你哥嗎?”為進一步驗證自己的猜測,他再次開口問。

“沒有吧,反正我沒見到過。”

曉華的話,再次把師父拖入了深思。悄悄離家、換新手機號碼、躲在外邊不回家住,種種跡象表明兒子一定意識到了什麼危險。他到底覺察到了什麼,才讓他如此顧忌?難道那起案子的背後,還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陰謀?看來,要想解開這些謎團,隻能等他自己開口了,可他什麼時候才能開口說話呢?

施衛忠來了。他是下午兩點走進師父病房的。盡管他的手腳很輕,但開門聲還是驚醒了正在瞌睡中的師父。當他睜開眼,發現來人是施衛忠時,臉上不免露出了一絲驚訝。

“你咋來了?”他一邊熱情地招呼施衛忠坐到自己身邊,一邊問。

“我咋就不能來?”施衛忠笑著開玩笑說。說著話,他隨手把一隻籃子放到了床下,“自己家雞下的,還熱乎著呢。我也是上午才聽秀春說到你住院的事。咋了,聽說還暈倒了,你這是咋弄得?”

“沒啥。”師父擺了擺手說,“酒喝多了唄。”說罷,自己先嗬嗬嗬地笑了起來。施衛忠聞聽,也跟著一起笑起來。笑罷,他把臉貼向師父說,“不服老不行吧?”

“哎——老了!”

“聽說你住了院,開始我還不信呢。我暗想,前兩天還棒得像個小夥子,怎麼一轉眼就住進了醫院?”

“還小夥子呢,都半截入土的人了。”

“你要這麼說,那俺豈不是埋到脖根兒了?

“你呀,你可真會開玩笑。”

兩個老朋友你一言我一語正聊得開心,曉華從外邊回來了,看是施衛忠,就過來打了個招呼,又見兩人聊得正開心,便以上廁所為名又悄悄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