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兒子呢?”曉華走遠後,施衛忠輕聲問道。
“啊,他有事出去了。”見施衛忠問到曉亮,師父含含糊糊地說。
“哦——“施衛忠聽罷微微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他突然俯下身來,臉幾乎貼到師父的耳朵上說,“我跟你說件事,你可別當真。你可能不知道,有人在四下裏尋你兒子呢。我原本打算去你家的,才知道你住進了醫院。”
聽施衛忠這麼說,師父心裏不由得一驚,臉上卻仍是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他笑著問道,“是誰在尋他?是不是他同學,他那幫同學就知道找他喝酒!”
“聽口音不像本地人哩。可具體是哪兒的,我沒聽出來。”
“外地的?這我到沒聽他說過。”師父繼續笑著說,“你咋知道是在尋他?”
“他們問過我哩。”施衛忠繼續壓低聲音說,“前天,我在水渠邊放羊。你也知道,我這人閑不住,得空就愛把羊牽出來閑逛。水渠上來倆年輕人,騎著一輛摩托車,看樣子像從月亮河過來的。騎車的是個瘦高個,他臉車都沒下,一條腿支楞著地問我,‘柳樹灣還有多遠?’就他那德行,你說我能告訴他嗎?連個客氣話都不會說,還有臉找我問路!我就反問他,‘你問誰呢?’後座上那年輕人把戴在頭上的耳機摘下來,拿在手裏接話說,‘問你呢。’我原本不想搭理他們,但又想知道他們到村裏究竟想幹什麼,於是就問,‘你們去柳樹灣找誰啊?’聽見我問,後座那人又接著問,‘柳樹灣是不是有個叫石秀春的?’我聽他問到你大哥,於是留給了個心眼兒,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問道,‘你找石秀春幹啥呀?’那人搖了搖頭說,‘不幹啥。’我於是說,‘不幹啥你還找他。’這時候,騎車的那個瘦子有點兒不耐煩了,把油門轟得山響,嘴裏嘟嘟囔囔地說了句什麼,後座那人倒有些耐心,他沒理會那瘦子,接著跟我說,‘聽說他侄子回來了,我們想去看看他。’我這才明白了他們的來意,於是冷冷地對他們說,‘我們村是有個石秀春,可他根本沒有弟弟,哪兒來的什麼侄子?’聽我這麼說,那人滿臉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駕起摩托突突突地開走了。”
“那倆年輕人張什麼模樣?”
“騎車那小子個子高高的,很瘦,像隻病雞;後座那個矮胖矮胖的,腿很粗。兩個人都差不多二十郎當歲。”
“你怎麼就知道他們不是曉亮的朋友?”
“一看他們那油頭粉麵的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麼好鳥。曉亮能有這樣的朋友?”
“他一天到晚在外邊瞎跑,好些朋友連我都不認識呢。”
“那是我弄錯了?”施衛忠聞聽露出了尷尬的神情,把手一攤說,“嗨,這話就當我沒說。你說我這是幹啥呢,這不是在瞎添亂嘛。”
“這倒沒啥,回頭我問問哥,家裏最近有沒有人來找他,不就清楚了麼?”施衛忠的話,再次驗證了師父的猜想。看來兒子的確是在躲著什麼。他當然不會把實情告訴施衛忠,但也不想讓他為難,於是便寬慰他說。
“嗨,你瞧我把個事給弄的。”施衛忠用力拍了一下大腿,臉隨即紅了。
53
靜月一進門,師父就發現了她臉上的不對,於是起身把她招呼到自己身邊。等靜月蔫頭耷腦地在落了座,他這才看清楚,姑娘的眼泡腫得像隻熟透的虱子,明顯一副剛剛哭過的樣子。
“怎麼了這是?”他輕聲問道。
“沒什麼。”靜月搖了搖頭,說話間淚水竟從眼角滾了下來。
靜月這兩滴清澈的眼淚,就讓師父跌進了糊塗陣。她為啥哭?是身體不舒服還是遇到了什麼難事?想到這裏他輕聲詢問道,“孩子,你是身上不舒服,還是誰欺負你了?要是有人欺負了你,你就說出來,有叔叔給你做主,還能讓他反了天!”
……
“那就是你身體不舒服?沒事,咱這不就在醫院嘛,不舒服我讓曉華陪你去瞧。”
“他來找我了……”沉默了半晌後,靜月慢吞吞地說,“他說要和我分手。”
“你說啥?”靜月說完,師父感覺頭嗡的一聲,身子向右側一斜,好懸撞到旁邊的牆上。他這才明白,毛病原來出在了兒子身上。兒子明明一天沒來醫院,他又如何能知道靜月來到了寶都?他猛然想到了曉華。好小子,人前一套背後一套,跟我玩兩麵派呢。想到這裏,他抬頭去找曉亮,卻早已不見了他的影子。
“兔崽子,看我一會兒怎麼收拾你。”他狠狠地罵了一句,也不知是在罵兒子還是罵曉華。罵完,他再次安慰靜月說,“孩子,你不用怕,一切有我呢。怎麼,曉亮去找你了?”
“也不是他找的我,是在醫院外邊遇上的。”
“外邊?”
“對,就在醫院大門外。”
師父明白這是曉華的詭計。表麵上看他跟這件事沒任何關係,靜月與兒子純屬偶然相遇,但這種事情能瞞過別人,卻瞞不過師父。事情怎麼就那麼巧?熊孩子,鬼主意倒是嘛。他狠狠地罵道。
“人凶得像老虎,要吃人了。見麵他就吼,‘誰叫你來的?’我沒說是你。我跟他說聽人說叔叔病了,我於是過來看看。他不信,瞪著眼睛問我,‘是誰告訴你他住院的?’我說是於芳菲。這次他不說話了。接著他對我說,‘你回去吧,這裏沒你的事。’我一聽有些急了,就反問他,‘怎麼沒我的事?叔叔病了,我來看看難道不行嗎?’聽我這麼說,他眼珠子瞪得溜圓,可把我嚇壞了。他以前從沒對我這樣凶過,就是那次被我發現他那個什麼後,他也沒這樣凶。他衝著我大聲嚷嚷,簡直像在轟一條狗,‘滾回去!滾回你的b市去!從今天起,你是你我是我,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我們分手了!’這麼絕情的話他都說的出口,我當時簡直簡直被驚呆了。叔叔,明天我就回b市,這裏我一刻都不想待了!”
事情弄成這個樣子,是師父所始料未及的。他沒有想到,自己那個看起來還算圓滿的計劃,在兒子麵前竟然沒走一個回合,就已經潰不成軍了。看來,說教對兒子已經不起作用,隻能采取極端手段了。想到這裏,他心裏不由得一緊,難道自己真的要給兒子戴上手銬?難道就隻有這一種辦法了嗎?他很清楚,這是一條死胡同,他一旦抬腳邁進去,再想回頭可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