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這人怎麼逮誰……”他原本想說逮誰咬誰,但話到嘴邊他沒敢說,“他一個大活人,長著兩條腿,我去哪兒找?”
見爺倆兒為自己爭吵,師父本想規勸兩句,可一張開嘴,頭就像針刺般的疼,隻好把話咽回肚子裏,默默地裝起了悶葫蘆。心想,連自己兒子都管不好,還好意思說別人呢?
汽車一路顛簸,大約一個半小時後,他被推進了寶都縣醫院的急救室。
“你的大腦左側有幾處出血的症狀,幸好發現及時。”一位大褂洗得泛黃的中年醫生,用一根蠶蛹般粗細的食指指著ct片對師父說,“你看——這裏,這裏,這裏,七八個出血點呢。住院吧,你需要住院治療。”
“住院?”醫生話音未落,師父在床上掙紮著問,“大夫,能不能不住院?”
“怎麼了,家裏沒錢?你這人真怪,是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不是錢的是。我是說如果不嚴重的話,給我開點藥,我回去吃就行了。”師父忍著從頭上隱隱傳來的疼痛說。
“你這人真會說話。不重能讓你住院?你當我們這裏是啥地方?”師父的話剛說完,中年醫生的臉立刻變了色,“住不住由你,我們不會勉強!”
石秀春在一旁看不過去,於是走過來勸說師父,曉華也在一旁給父親幫腔,兩人好說歹說,才總算讓師父同意了住院。
辦完住院手續,石秀春吩咐兒子搭二虎的車回家去,說他一個人在醫院就夠了,這裏根本用不下兩個人,再說晚上也沒地方睡。曉華卻說死不回去,爺兒倆因此又爭強了半天,石秀春見爭強不過兒子,這才乘著夜色悻悻地走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一夜點滴過後,師父感覺自己的頭輕鬆了許多,於是試著從床上坐了起來。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床下的一隻竹籃,裏邊盛滿了香蕉蘋果桔子等新鮮水果,便開口問道,“是誰來了?”
“你醒了?”聽見動靜,正趴在窗台上瞭望的曉華轉過頭來說,“我曉亮哥剛剛來過。”
“他人呢?”
“放下東西就走了。他說有事,過會兒他還會再來。”
兒子能來看他,讓師父心裏稍稍感到了一絲安慰。他沒再追問曉華,是誰把自己住院的事告訴兒子的。因為這話原本就沒啥意義。誰告訴兒子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兒子來了。如此看來,兒子心裏還是有他的。這下好了,他算是因禍得福了。以前找兒子找得他頭疼,現在兒子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這不是好事是什麼?想到這裏,他居然有了感謝這場病的心思。如果沒有這場病,兒子會主動接近他嗎?不可能。這下好了,既然兒子來了,肯露麵了,他就有機會去做他的工作,讓他盡早回去自首。即便兒子暫時不願回去,最起碼也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他好幫他出出主意。他不清楚留給兒子的時間還剩多少,但他已經聽到了秒針在耳邊的滴答聲,這聲音越來越急,越來越快,時時刻刻在提醒著他,留給他和兒子的時間,已經真的不多了。
突然間,師父的腦海裏閃過一個人,對啊,我為何不能讓靜月過來,做做兒子的工作呢?她來的效果一定比我好,畢竟兩人正在戀愛嘛。姑娘說什麼來著?她說她心裏一直惦記著兒子,還說一旦有了兒子的消息,務必要及時通知她。既然她這樣說,那現在叫她過來,她一定不會拒絕吧?想到這裏,他哆哆嗦嗦地摸出了手機,但找到淨月的號碼後,他卻猶豫了。
靜月能來一趟固然好,可究竟該怎麼跟她說呢?總不能直截了當地告訴她,曉亮涉及一樁凶殺案,我想讓他回去自首,但是工作沒有做通,你來幫我做做工作吧。不說案子還沒最後定論,單凶殺案這一說法,就一定會把姑娘嚇壞。這樣說肯定不行。可不這樣說,又該怎麼說呢?他躊躇了。看來這件事隻能暫時對她隱瞞了,除此之外,難道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靜月這邊暫時算是安頓好了,可家裏那邊又該怎麼說?總不能直接跟大哥說,靜月是他請來的,就是為了做曉亮的思想工作吧?那大哥一定會問,曉亮究竟犯了多大的錯,用得著你這樣折騰?按照他對大哥的了解,到時候大哥一定會打破沙鍋問到底。這簡直就是一定的。到那時候他又該如何去解釋?看來,如何解決家裏人的問題,還是一件頗費思量的事呢。就這樣想來想去,他感覺自己的頭又隱隱約約疼了起來。
天漸漸黑了,兒子始終沒有露麵,這不禁讓師父對曉華的話產生出了懷疑。他心裏暗想,莫非這孩子也學會了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