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時候我還年輕，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管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管他天高地厚呢，就橫衝直撞唄！在那種狀態下，我的確痛快了幾年，後來就不行了，尤其是工作以後。總感覺像是跌進了深不見底的水裏，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幾乎就要窒息死掉了。直到回了老家，才總算是好了點兒。你說怪不？一回老家，走在這塊土地上，這種不自在的感覺就煙消雲散了。沒了。一切恢複了原來的模樣。叔叔，你說我這是咋了，是不是病了？你是警察，專門研究人的。你知道這是為啥嗎？”說完，嘉木愣怔怔地望著師父，等待他給出答案。
“你剛才說過的這些，以前跟你爹說過嗎？”師父沒有正麵回答嘉木的提問，而是把話題轉到了俊秀的身上。
“跟他說，咋說？”師父的話音剛落，嘉木便把手一揮，語氣生硬地說，“我為啥要告訴他，他懂啥？”
師父於是明白，嘉木遇上了兒子同樣的問題——他們父子之間的溝通，也出現了障礙。
“話可不能這麼說。”師父輕聲說道，“或許在你的眼裏，你爹是如此不堪，甚至連你的同學和朋友都不如。可事實並非如此。這隻能說你不了解他，最起碼了解得不夠深，不夠透。世上哪有父母不愛孩子的道理？這道理或許現在你不懂，因為你還沒有親身體驗，但當你結婚生子後，就自然就會明白的。”
師父的話說完，嘉木沒吭聲，隻是用鼻子哼了一下就沒了下文。嘉木的態度，表明他對師父剛才的觀點並不認同。見狀師父接著說，“孩子，或許你爸沒有給你留下什麼財寶。但你決不能因此就懷疑他對你的愛，更不能就此說他不愛你。這完全是兩碼事。為了孩子的前途和幸福，每一個做父母的都心甘情願獻出一切。這一點是毋容置疑的。同時，你還應該明白一個道理，凡事都要靠自己。美國有個著名的洛克菲勒家族你應該聽說過。你知道這個家族，為何能屹立於世界之巔，達一個世紀之久嗎？”
見嘉木不說話，師父接著說，“因為他們有良好的傳統，也就是著名的洛克菲勒家訓。洛克菲勒家訓中有兩句話，或許你以前聽說過，第一句是別讓精神破產，第二句是是天堂還是地獄取決於你的心態。人生就像一場旅途，或許你決定不了它的起點，但你可以決定它的終點。天賦不行，外力也不行，隻有決心和毅力才是無往而不力的。因此，任何時候都不能丟掉挑戰的決心和毅力。”
師父說番話的時候，嘉木一直沒說話，他始終在靜靜地聽。曉亮也在聽。師父知道，盡管他倆沒說話，但自己剛才的那番話還是落進了他們的心裏，而這也正是他希望的。
那天晚上，師父和嘉木一直聊到深夜才散。他們不僅喝光了那瓶白酒，還喝光了整整一箱易拉罐啤酒。盡管整個晚上曉亮都在扮演旁觀者的角色，但當師父起身想要離開的時候，他的情緒還是發生了很大變化。當師父搖晃著身子說，要該回家的時候，他甚至跟嘉木開起了玩笑。他笑著對嘉木說，喝得像個不倒翁，還說什麼要走呢。表麵上看，那天晚上他跟師父沒有任何交流，其實師父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聽進了心裏。
夜幕中，黑色桑塔納如同一葉扁舟，疾馳在起伏的路麵上，隨著車輛向前滑向，兩側沉睡的樹木巨人般向後退去，車輪碾壓砂石路麵發出的沉悶響聲，不斷傳進師父的耳朵裏，刺激著他的神經。他突然意識到，是時候該跟兒子說些什麼了。
“兒子，回去吧，別怕，凡事有我呢。”
“我知道你心裏在想啥。”見兒子不說話，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躲總不是辦法，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就該想個解決的辦法。”
……
“好好想想吧，你也老大不小了，究竟是對還是錯，你自己也該有個主見。”車已駛進村子，盡管兒子閉緊了嘴巴，他還是不願放棄這個機會，“兒子，我從小就跟你說，不論做任何事情，都要爭取掌握主動。你要覺得我的話有道理，天亮後你來找我，咱爺倆好好合計合計。你放心，天塌不下來。不管怎麼說，我幹警察也三十多年了，這點兒經驗還是有的。”
他的話如同落入水中的一片雨滴，沒有引來任何反應。
“明天，我在家裏等你。”他最後叮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