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父親的突然來訪,曉亮並沒表現出任何的驚訝。倒是嘉木顯得有些興奮,腳還沒邁過門檻,就迫不及待地喊出了聲,“曉亮,曉亮——你看誰來了。”

聽到喊聲,曉亮從椅子上轉回頭來,當看到嘉木身後跟著的父親時,頭立刻又轉了回去。

因為事前已經說好,師父要吃完晚飯再走,所以進門打完招呼後,嘉木便去準備晚飯了。此刻,房間裏隻剩下師父和曉亮。曉亮在擺弄手機,師父則掏出一根煙來,先放在鼻子上聞了聞,然後掏出了打火機。他瞟了一眼兒子,發現他正眼珠不轉地看著自己,便打火機攥在了手裏。隨著夜幕降臨,屋裏的寒氣漸漸濃了起來。

“最近沒跟靜月聯係吧?”師父決定率先打破僵局,一出手就是兒子最柔軟的部位。

曉亮沒吭聲,甚至連頭都沒抬,繼續在低頭擺弄手機。

“有空多通通電話,省得讓人家擔心。”師父避開案子不提,而是從未來的兒媳入手,希望能得到了兒子的積極響應。

曉亮依然沒說話。角落裏傳來一隻蛐蛐的叫聲,先是一聲兩聲的試探,接著就吱吱吱吱地連成了串。這叫聲宛如銀鈴灑落在地上,愈發襯托出夜的寧靜。

“我這次回來,主要是看看你奶奶。你大伯打電話說,你奶奶身體不好。”師父一邊把架在鼻子上的煙拿下來,一邊慢悠悠地說。

師父說話的時候,曉亮一直在擺弄手裏的手機,依然沒有想說話的意思。

“爸爸老了,過不了幾天就該退休了。這次回來,感覺還是老家好啊,所以我打算辦完退休就回來。主要是趁你奶奶還在,回來陪她住上一陣子,你看行嗎?等你和靜月結了婚,有了孩子,我就又走不開了。”說著話師父起身推開窗戶,很響的向外邊吐了一口痰。一陣冷風順著窗縫鑽進來,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隔壁傳來嘉木的喊聲。蛐蛐的叫聲也戛然而止。曉亮聞聽站起身,把手機塞進口袋後,一聲沒吭地走了出去。

半小時後,嘉木陸陸續續端過來四盤菜:一盤炒花生米、一盤紅燒鯉魚、一盤白菜燉豆腐、一盤炸雞,依次擺在矮腿的飯桌上。接著,他再次打開櫃子拿出了那瓶白酒,接著又拉開抽屜,從裏邊拿出三隻酒杯。

“叔叔,中午沒喝,晚上說啥我也要陪您喝兩盅。”說著,嘉木打開白酒,開始往三隻杯子裏倒酒。

“別,別,別給我倒。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喝。”看見嘉木在給自己倒酒,曉亮伸手阻攔說。

“不喝拉倒。他不喝咱爺倆喝,來,給我滿上。”說著,師父坐到了飯桌前。

“嘉木,叔叔先敬你一杯。”師父端起酒杯舉到眼前說,“今天你給叔叔上了一課,叔叔要謝謝你啊!”

“叔叔,您這是什麼話?”嘉木舉起酒杯,眼睛卻看著旁邊的曉亮,那意思仿佛在說,你也喝一杯唄?

“我今天確實累了,你們喝吧。”曉亮擺擺手,把酒杯推到一邊說。

“不行,這酒今天你必須喝。忘了你以前是怎麼勸我的了?”說著嘉木放下手裏的杯子,伸手抓起曉亮的酒杯舉到他麵前說。

見拗不過,曉亮隻好接過了酒杯,嘉木於是說,“這還差不多。叔叔難得回來一次,你要是不喝一杯,過意得去嗎?”

三杯酒下肚,話題自然就多了起來,但談話僅限於師父與嘉木之間,曉亮始終緊閉雙唇,如同旁觀者般一言不發。

見兒子情緒不高,師父知道對他強拉硬拽隻會增加他的反感,於是對嘉木說,“嘉木,咱爺倆多久沒一起喝酒了?如果沒記錯的話,上次喝酒你還在念高中,對吧?”

“叔叔,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您忘了,我上大學那年,您不是回來了嗎?聽說我考到了b市,您還對我說,‘這下好了。嘉木,周末你就到我家去。我家就是你家,你就是我另一個兒子。’這話到現在我都沒忘!”

“對,對!這話我說過,怎麼就忘了呢?”師父伸手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說,“看來我真是老了。”

“不隻你老了,就連我們都老了。”嘉木開玩笑說。

“那時候,你渾身上下充滿了自信,簡直就是一個——那句話怎麼說來著?陽光少年,對,陽光少年!”師父點上一支煙,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