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僅僅的時間(2 / 3)

這是規矩。朋友之間訴苦,需要的不是個謀策者,更需要的是個聆聽的人。如果喝醉了,那聆不聆聽也同樣不重要了。

“真的好累,加班,還他媽要陪你這菜比通宵玩遊戲,陪沐寒逛街,忙活一整天,打個盹都難。”

然而文天成知道,就這小子能這樣,需要的可不是單單的訴苦了,可能要花上一段時間給恢複,但那對他的感情是毀滅性的。

最後一個字已經吐出來好久了。兩個男人就那樣坐著,沉默已經持續了好一會。雖然外麵寒冷刺骨,這家店的生意依舊火爆,三三倆倆成群的青年男女,結束了一年的忙碌,圈在一起,盡興地享受著狂歡,泛著白沫的啤酒從杯中灑出,澆在年輕炙熱的心上,這個社會看到了這一代人的光鮮亮麗,不以他們“叛逆”的觀念為然,從父輩到現在,生活從來沒有這樣艱難,社會在進步,人類在發展,用的是從這群人身體中榨出的最後一滴血。酒精充斥在他們空虛的血管裏,在酒精的迷醉中,他們找尋真正的快樂,可喝醉的快樂誰還記得,醒來的時候,誰知道自己會在哪裏,幸運的話還能躺在自己的床上,解開歪掉帶著酒漬的領帶,望著天花板癡癡發呆,迷茫地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隻知道頭疼,頭疼。而後一通該死的電話興許是摳門的老板又催策劃,興許是男女朋友又要去哪玩,胡亂解釋一通,隻會得到一聲莫名其妙的“嘟——”,又要費盡心思去重新博歡。

為什麼不想接電話還是要接,不想好好說話想爆粗口為什麼還是要唯唯諾諾,把所有的怨氣砸在軟綿綿的枕頭上?為什麼要做這樣和那樣不喜歡的事情?

他們稱之為生活。

那是人類自己造就出來的東西。卻困擾上千萬代人類的一輩子。

“別喝了!”文天成一把奪過李哲又要舉起的杯子,他卻像失去了支柱的房子轟然倒下,頭重重地砸在手腕上,痛得他齜牙咧嘴。

“說完了?”文天成看著他這滑稽樣,都不禁露出了笑。原來平日裏正正經經的家夥的醜態比那群浪蕩子差不了多少。

他擺擺手,磨磨唧唧掙紮著坐起來,他很清醒,臉都沒有變紅,隻是眼神依舊迷離,還是好累的模樣。

“成子,你說,說,”李哲的口舌依然很清晰,但因為氣息不勻,說話有點勉強了,“兩個人在一起,要結婚,是不是要考慮好多好多,真的房子啊,車子啊,保險啊,水電,兩家的關係,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啊!突然,突然,我也突然覺得好難好難啊!”他眯起眼睛,臉擰成了麻花,手指對著空氣一指一點。

“要新房子還要裝修啊,車子要買油啊,零零雜雜的家具,胡子家裝修的時候跟我說三天跑了十五次的建材市場!我的天啊,對啊,還有孩子啊,怎麼還能有孩子這種東西,成子?每天吵到你睡不了覺,吃飯要喂,半夜泡奶粉換尿布!還要花錢送上學?以後還要像我一樣在這喝酒,喝酒跟他的好朋友在這喝酒說他媽亂七八糟的東西。還不如養條狗!興許我爸都是這麼想的,我長這麼大都沒見我爸那麼開心過,帶隻狗帶隻貓天天往街上逛,我小時候我媽不在家,他去朋友家喝酒打牌都懶得帶上我,嫌我礙事!我一個人在家裏害怕也不知道怎麼莫名其妙打了個花瓶,他們回來就又挨了頓揍。”

“我以前一想起這件事就不爽我爸,現在突然覺得我爸做得對,為什麼不該打?為什麼,要我我就狠狠地揍,揍到自己爽。一天天的做這做那都要被煩死了,打牌還輸錢,回來竟然還得應對這些個該死的孩子幹的蠢事,誰忍得下!忍得下的都得被自己給憋死。一隻貓,一條狗,能讓他每天都開開心心的,不用給換尿布泡奶粉,送上學什麼的,我現在都沒辦法讓他開心,讓他揍一頓他也揍不過了。”

他驀地冷笑一聲,以手掩麵,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嗬,我都扯了些什麼呀,全是他媽的廢話。”

文天成笑笑,把盛滿橙黃的啤酒的杯子推了過去:“能說這麼多,肯定沒喝好,來,這杯我陪你!”端起酒杯,在中間重重相碰,灑出的酒都濺到對方的杯子裏去了。

“哲子,我從沒想結過婚,壞處我都跟你說了一大堆你不怕,現在那魔頭跟你隨便說了幾句你就成這樣了?那也太弱了吧?”他把剩下的半杯喝了個幹淨,又忙著給自己倒滿。

“人們都以為幸福會像存款一樣,努力工作可以日積月累,越來越多,日後再拿出來放肆用,但這又怎麼可能呢?明天再幸福?放他娘24k純響的屁!”

“這世界上再沒有比考慮未來做計劃更可笑的事情了,沒有什麼事會真地朝你所計劃的那樣發展,誰知道明天一起來會不會就升職加薪做老板還是躺在床上半身不遂等人把你扔海裏喂魚?生活是艱辛的,這我不否認,畢竟我們不像我爸媽那樣有錢,能什麼都不管七大洲五大洋地到處飄上一輩子。但我們也有自己的活法,為什麼我們就不能現在就開開心心地活呢?憑什麼我們就要辛苦地考慮未來,給自己徒添煩惱?”

“人生真的是‘唰’地一下就過去了,真的沒多久,說不定吃個雞蛋能把自己噎死,明天上個班能過勞猝死,未來這種東西,誰他媽愛管不管!現在就這一瞬間,我他媽地能讓自己怎麼幸福就怎麼幸福!”

“你愛她嗎!?”文天成突然注視起李哲的雙眼,明亮犀利地跟狼一樣。

“愛。”李哲回應著他的目光,端著酒杯的手的拇指在杯沿上滑動。

突然文天成騰地站起,怒目而視,一個甩手奪過李哲的杯子,砰地震天響一聲砸在地板上,碎成了無數片殘渣。嘈雜無比的店裏瞬間清靜無比,連令人躁動的音樂都撼動不了,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你他媽說的什麼!狗吠都能比你大聲!你他媽到底要幹嘛!”文天成怒拍桌子,桌子上的杯子盤子都膽怯地當當作響,他臉憋得通紅,脖子上青筋暴凸,圓睜的眼睛裏有火在燃燒。

“我他媽說我愛她!”李哲也瘋了一樣站起,一把搶過文天成麵前的杯子,搖搖晃晃地站上了沙發,嘶啞著嗓子拚命地喊了起來,大啜了一口,溢出的酒液從嘴角放肆地流出,歘歘地順著下頜流進脖子,流進衣服,冰涼著發熱的身體,刺激著越來越興奮的大腦。然後將酒杯倒置,任憑在燈光下閃耀的酒如瀑布飛流直下,狠狠地砸在地麵上,發出‘滋滋’的響聲,“我他媽在說我他媽愛她!我愛夏沐寒!”

又是“啪”的一聲,又一隻酒杯被摔碎。

“我要娶她,我要跟她結婚,我現在就要結婚!我要在我活著的時候!在我死之前!跟她,夏沐寒!更幸福!”

“滾你媽狗屁的生活未來,不跟她在一起,我他媽就是條狗!流浪狗啊!”

喔——!也不知道是誰喊出了第一聲喝彩,整個吧裏的人都大聲歡呼著來回應他,混著酒杯的撞擊聲,拍桌子的聲音——那都是被生活壓在內心的聲音,混著瘋狂的搖滾樂節奏,正從慢慢開放的大閘裏衝出身體。

文天成也站上了沙發,衝著李哲的另一側臉又一大巴掌。

“那說!你他媽現在現在除了結婚還要幹嘛!”他臉上也是抑製不住的興奮,衣領都被他反轉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