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裏有亮晃晃的燈光，但每間的房門都緊緊關著，他知道這些房間的人都走了。上了三樓，見一個女人輕飄飄地敲開一間房的門，人進去門就關上了。羅銘趁著酒意，到了那道房門前使勁地敲了起來。門開了，出來的是一臉驚駭一臉憤怒的煤老板，他說你，你是羅所長？請裏麵坐、裏麵坐，羅銘大大咧咧走進去，一屁股坐在寬大舒適的真皮沙發上，羅銘見那女的驚恐地站在牆角，身上似乎還在發抖。煤老板說，小朱，我的會計，羅所長，我的好朋友。
煤老板用這種方式算是介紹了雙方。他叫小朱去泡茶，小朱泡茶時他的眼光看見了牆角的那張巨大的鋼化玻璃茶幾，茶幾上堆著一大摞尚未拆封的嶄新票子，羅銘的眼霎地一亮，錢，那麼多的錢，大概有十幾二十萬吧，比他交上去的創收費還多，他的眼睛灼灼地閃著亮光，喉結滾動，口水盈滿口腔，熱血湧動，心跳加快。這種感覺是快要幹渴死的人見到了一泓清泉，快要病死的人見到了仙丹靈藥，呼吸急迫心跳微弱的人見到了救命氧氣。
煤老板讓那女的出去，他在遞煙給他時見到了他的目光和怪異的表情。煤老板一驚，這人莫不是要搶錢？想想又覺得不對，堂堂的派出所所長怎麼會搶錢呢？他這個時候是個典型的醉漢，醉漢之外還是派出所所長，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搶錢的。但看他那見錢而閃光的眼，他就知道這人是窮瘋了，見了錢本能地興奮，可這錢不是他的是我的。煤老板想起他平時的倨傲，想起在公路上與他相逢的那一幕，他就決心戲弄他，讓他知道有錢人就是有錢人，讓他拜倒在這堆錢麵前。
煤老板說不瞞羅所長，剛才這女的是我的情人，我一人在外孤獨呀。她要給老家的人買房，這堆錢就是給她的。養條狗也要給根骨頭吧，何況人家是人，讓你摟著睡摟著玩呢。羅銘的眼睛一直盯著那堆錢，在錢的金色光暈裏他看到了瘦骨嶙峋的行將斃命的老所長，看見了白發蒼蒼淚水漣漣、撲嗵一跪的老奶奶，看見了聯防隊那幫弟兄從家裏背糧背菜，看見他們打追著要學費的孩子。羅銘忍不住，用討好的口氣說老總，能不能把這錢借我用一下？我不會賴賬，你放心……煤老板眼睛一亮，說羅所長不是開玩笑吧，你一個堂堂的派出所所長怎麼會跟我借錢？你可是代表政府形象的。羅銘說，我真的需要用錢，這事隻有你能幫我。煤老板說你是不是也要給情人買房子？該的，該的，咱玩了人家不能拔出東西不認人，真是這樣我借。羅銘見他一臉嘲弄的笑，知道是調戲他，他忍了又忍，終於忍住，想你是啥東西？不就是個花幾包洗衣粉也洗不幹淨的煤老板嗎？還敢跟我玩這個，他笑了笑。說毛老板過獎了，兄弟沒這能耐，你幫兄弟這一次，以後用得著的地方兄弟一定上前，羅銘說完心裏一陣羞愧，連兄弟的話都說出來了，叫人臉紅呀。煤老板說你不說出用在啥地方我不借，你如果是養個二奶的，置點產業，當哥哥的這錢就送你了，也不講啥借不借的。他的臉上戲弄的神色更放肆了，羅銘心裏一陣憤怒，看他那得意神色，恨不得一拳把他的臉打個稀爛。忍了又忍，憋得臉都紫了，還是忍住了。
隻是胸脯起伏，青筋跳動，眼珠血紅。他說實不相瞞，我所裏的老所長得癌症了，要到昆明去做手術，否則活不得幾天了。另外，我管轄的地界上有七八個被拐的婦女兒童，也等著錢去解救，你看……煤老板收去嘲諷戲弄的神色，一臉冷漠，說這關我啥事？我又不是政府又不是官員，你找錯人了，要借你去找孫書記借。說完起身，打開保險櫃要去放錢。羅銘那一刻再也忍不住了，酒精使他喪失了理智，屈辱使他瘋狂，憤怒使他失控。他幾步跳過來，一把就把煤老板提起來丟在沙發上，脫下衣服包起那堆錢，說今天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老子現在就提走。煤老板蜷縮在沙發上，說你這是幹啥？搶……羅銘說老子不是搶是借，說著又到老板桌那裏，用筆大大地寫了張借條，揚長而去。
後麵傳來煤老板的聲音，搶人了，派出所的羅銘搶人了……窗外，一個黑影抱著一兜東西消失在暗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