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延壽宮外之時,天色已經大亮,太陽光直直從雲中刺穿而來,齊公公命人將易洺淵的雨傘收下又問:“這樣大的雨,易公子怎麼沒有坐馬車進宮?”
“洺淵在宮外懶散慣了,讓齊公公見笑了。”
齊公公將他帶去偏殿將衣物烘幹,以免衝突聖駕。
霜色的袍子濕了大片,印出一塊塊暗色的水漬,他突然想起剛才那位姑娘提起裙擺的樣子,竟然覺得有些好笑。如今大多女子信守繁文縟節,不 可在外人麵前做出提裙擺的姿態,如此芸芸的女子之中,剛才的姑娘倒顯得與眾不同。更讓他奇怪的是,民間醫者眾多,可是女醫甚少,即便有,大多數人隻知道人參、鹿茸,卻很少人知道五味子、山茱萸也有益氣滋補的功效……
大概是覺得自己太在意剛才那位姑娘,反而顯得自己有些失態了,不免自嘲笑笑,“洺淵何故發笑?”
易洺淵立刻站起來行禮道:“皇上。”
顧昶明黃色的龍袍還未換下,估計是剛剛下朝。“說說看遇見什麼好笑的事了,也讓我笑笑。”
“不過是想起來宮中的路上遇見了一位姑娘,洺淵才失禮了。”
顧昶朗聲笑道:“你不說我都忘了,如何到現在還未娶親,要不三哥給你指一門婚事?”
“三哥莫打趣洺淵,洺淵久病纏身,何苦耽誤女子的大好年華。”他斂眉道。
顧昶想了想繼續說:“罷了,陪我下盤棋。”
易洺淵執白子,顧昶執黑子,不過一盞茶功夫,棋局之上白子隻有星星點點幾個,黑子占了大片,易洺淵無奈笑道:“三哥棋藝令人自愧。”
“洺淵,你也要像旁人一般奉承我麼?”
“觀棋局能觀天下,三哥當之無愧。”
門外突然傳來齊公公尖細的聲音:“裴大人求見。”
“進來。”顧昶說。
裴澤一襲黑衣颯爽而來,手上握著一幅畫卷,他對著易洺淵點了頭算是打招呼,接著向顧昶行禮。
“有什麼消息?”顧昶問道。
裴澤抬頭看了看易洺淵,顧昶悶聲道:“但說無妨。”
易洺淵雖不是官場中人,可察言觀色還是明白的,立刻起身道:“皇上,此時已到洺淵服藥的時辰,洺淵先行告退了。”
顧昶默然答應,待易洺淵走出偏殿的時候,突然聽到裏麵什麼東西砸到地上,劈裏啪啦的聲音傳了出來。
偏殿之內,顧昶聲音聽不出半點情緒“你是說真的?”
方才裴澤告訴顧昶或許有安歌的消息,大概是緊張,又或許是激動,顧昶失神將棋盤打翻在地,黑白相間的棋子落了一地。“數日之前屬下正派人去帝京各大當鋪追查,雖然沒有找到碧玉滕花佩,但是意外找到了一副耳墜子,據說是數月之前一位婦人拿來當的,那掌櫃極精明,一眼就認清這是皇宮之物,我將耳墜子給前朝老宮人看過,多半是清漾公主佩戴過的,這件事還在繼續追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顧昶默默轉動手上的玉扳指,以此來掩飾自己的手足無措。
“裴澤鬥膽問一句,皇上當真要如此,找到清漾公主……當初太上皇要皇上發過的誓,我也曾聽見。”
“她早已不是清漾公主,她隻是她,是安歌。”
裴澤終於還是說出那句話:“欺人亦是自欺,此又是自欺之甚者。”
顧昶揚手將桌上的榧木棋笥拂到地上,清脆的敲擊聲在空曠的偏殿裏來來回回,“你不必提醒我”他冷聲道。後來顧昶又說了一句話,他的聲音很沙啞,像是從胸腔裏嘔出來“我隻是想要她回來。”
裴澤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顧昶悲戚的神色讓他想起,在他成為太子的那一夜,他踉踉蹌蹌回到之前的寢宮,他跪倒在榻前,“母妃,我隻想要你回來。”他說,今時今日,語氣神情竟然如出一轍。
阿力瑟縮跪在地上,在官府的地牢裏,時不時有老鼠逃竄而過,在陰暗的角落裏發出“吱吱”的聲音。
麵前是齊刷刷一排的官兵,腰間配著刀,好像隨時都會抽出白刃抹了阿力的脖子,在這漆黑醃髒的地上,誰知道是汙垢還是血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