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洺淵才說:“十多年不見,裴澤待人越發冷淡了。”
顧昶透過紗窗看到裴澤模糊遠去的身影“自古皇室之路都是由鮮血鋪就,他幫了我很多。”隨後又問“你呢,你的病好些沒有?”
“多謝皇上記掛了”易洺淵說,顧昶卻笑著打趣說:“咱們幼時你可不是這麼稱呼我的。”
易洺淵抬手見禮說:“一朝……”
“別和我說什麼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話,就隻有我們兩個,我不自稱朕,你也不必自稱臣。”
易洺淵才無奈道:“三哥……”
他比顧昶小幾個月,幼時也進宮一道伴讀,顧昶雖然由皇帝親自撫養,可不受寵就是不受寵,沒有皇子公主樂意與他玩,隻有易洺淵和裴澤兩個人,易洺淵從小體弱多病,為人溫順,有一次顧昶突然對他說:“不要叫我三殿下,叫我三哥。”其實他心裏也覺得好笑,顧昶隻比他大了幾個月而已,卻總想充當大人,他拗不過,便在無人之時叫他“三哥。”,可裴澤家教甚嚴,恪守臣子本分,所以不管怎麼被顧昶威逼利誘都隻叫他“殿下。”不過他還有個妹妹叫清漪,總是跟在他們身後甜甜的叫顧昶“三哥哥。”不過多年不見,也不知如今怎樣了。
“我記得那年秋天,你突然吐了血,太醫斷言你可能活不過來年開春,之後你父母將你接回去,數月之後聽說你被一位道長帶走了,沒想到一別就是十幾年。”
易洺淵點點頭對他說:“此後我拜他為師雲遊四方,隨師傅一起行醫救人,久而久之,身體也漸漸好了。”
“你父兄皆在朝中為官,你為何不入仕途?”
“洺淵雖然身體漸漸好轉,可病畢竟是娘胎裏帶出來的,還能活幾年也未可知,況且我也無心仕途,時而跟著師傅四處雲遊才是洺淵的本心。”
顧昶慢慢呷了一口茶,“真是羨煞旁人。”
易洺淵淡然笑道:“三哥如今坐擁國土萬裏,天地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如此盛世,大同也。”
他幽幽的說:“可是你卻不知道,我失去了多少。”
易洺淵以為他又想起了他的母妃,“孝仁太後在天有靈也會有所慰藉。”
顧昶苦笑一番留下漫長的沉默。
夏日裏的風莫名吹得人燥熱,四嬸又閑院子裏樹上的知了太聒噪,對手上的繡活更不大操心,總說過了今年就不繡了,繡的人都僵傻了。
安歌依舊沒事的時候就坐在樹下看書,斑駁的陽光落在書上,叫人覺得上麵的字都顯得光怪陸離,四嬸有時候會對她說,在太陽底下看書小心傷了眼睛,安歌總是前頭剛答應,後頭就把書翻開了,久而久之四嬸也不去理會她,坐在她邊上那著蒲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風。
後來天氣越發熱起來,安歌和四嬸也就不出去坐了,四嬸端了一碗綠豆湯給安歌說:“小心暑氣上了頭。”
安歌還沒說話,門口又傳來叩門聲,原來是來收繡品的夥計。
錦繡坊是全城數一數二的專門買賣繡品的店鋪,裏麵的很多繡品大多來自衣巷,四嬸手藝巧,總是會有夥計固定來收繡品帶回去給城中訂做的達官顯貴。
可是這個夥計今日專程來找四嬸就是為了這件事,原來他鄉下的妻子這幾日就要臨盆,他要趕回去照顧,所以來不及再送繡品去給買主,想讓四嬸自己送到買主府上去。
四嬸平日裏也跟那夥計相熟,自然是答應下來,可是到了要交貨的那日,天上卻陰雨綿綿,四嬸年輕的時候做活做的累,一到下雨天就腰背酸疼,根本起不來床,安歌便攬下了去送繡品的活。
“送哪兒去?”
“尚書左丞府,城東,姓易”
一場大雨消了不少暑氣,安歌撐著把油紙傘抱著一包繡品淌著雨水向城東走去。
原本該是日上三竿的時辰天色還不見明朗,長安街上也幾不見行人,隻有幾個攤販無趣的坐在路邊廊簷下,台子上擺著五顏六色的花傘。城東是帝京最繁華的一角,許多達官貴人都住在那裏,從前南景帝賜住宅也喜歡選東邊,據欽天監說是東邊氣華,風水好,能保家宅平安,可是那裏從前住過的人現在都在黃土之下,早在北國奪宮之時就命喪九泉,可是如今又有新的人來,朝代更迭,物是人非,不變的隻有那個地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