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僻壤(3)(1 / 3)

他們懶懶散散地做,邊做邊擺龍門陣。很多時候,擺龍門陣還反客為主,勞動反而成了道具。

他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他們搖頭晃腦談笑風生,他們說家情傳奇聞講笑話無拘無束,他們時文時野時雅時俗時素時葷麻辣成趣。

曾帆別無選擇,他喜歡上了農家自產自銷的精字申產品一龍門陣。

書,他是不想讀的,也沒有什麼書可讀。幾本教科書,早已難覓蹤影,就是完整無缺,可能也很難喚起他鑽研的興趣。小說,曾帆曾經鍾情於小說,但自從高中那節政治課遭“蛇”咬之後,也因恐懼而遠離了心愛的人。

那天,他啄著腦殼正偷偷地看一本外國小說,那名字他永遠記得,叫什麼《鍍金時代》,破爛不堪,但仍舊很厚很完整,就像一塊方磚似的。他是從一個要好的同學處借的,為了在限定的時間內讀完,他就把不感興趣的政治課利用了起來。書被沒收了,曾帆被喊進了一個辦公室兼家的地方,接受了喬校長整整一個上午的教育。從此,他決心以一個無產階級革命事業接班人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遠離毒草。

他改得很徹底,從此,他沒有再看過黃色小說,甚至紅色小說白色小說也不看了。

電影,他喜歡看,不是沒有,有,壩壩電影,但一兩個月難得看一次。整整一個長夏,他隻看了一次,還不是在本大隊看的,而是跋山涉水到十幾裏外的相鄰公社的一個大隊看的。

農家的夏季本來就很閑,農活常常安排在一早一晚。龍門陣有了肥沃的——時間土壤,龍門陣瘋長著。曾帆無牽無掛地走向龍門陣消費龍門陣。一有!空,曾帆便準時到經常有人聚集的竹林裏或陰涼的巷子裏,找一個位子坐下。

然後,從老藍布短褲身後的包裏拖出那白色的塑料口袋,從裏麵抓出煙葉煙槍火柴堆在口袋上麵,一邊聽龍門陣一邊不慌不忙地撕煙裹煙,小手指長短粗細的葉子煙裹好了,就錐在一卡多長的小竹筒筒煙杆上,隨即手送嘴含,然後點上火輕輕地吸著,有時也遞給身邊的人,請他們品嚐評定葉子煙的味正不正,勁頭大不大。這時,也許人們正在翻橋橋壩的“老皇曆”,或東家長西家短,或那個地方的哪個婦女生了一條蛇。

橋橋壩人的龍門陣,大致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勞動中擺的,一人說眾人聽,或者你說我接,隨說隨丟,其內容多是擺得上台麵的。其中夾雜著叔嫂間、姑嫂間、妯娌間的玩笑第二類是休閑中女性們的龍門陣,姑娘家擺自己的心事,媳婦們擺公公婆婆,老太婆擺媳婦;第三類是男人們在大橋上乘涼時擺的歪龍門陣,荒灘野外,無拘無束,盤子碗隻管往外端。

曾帆鍾愛的是第三類龍門陣。現在,曾帆已把每晚大橋上的乘涼視為生活的一大亮點。

夏夜,人們是要到戶外乘涼的,低矮的茅屋或瓦房內,黑沉沉的麻布罩子籠籠裏,即使疲乏得要命的人也是無法入睡的。男人們扛把涼椅三三兩兩走向沙河,走向沙河的大石橋、女人、老人和年幼的孩子則在自家或他人的院0納涼。

以前,視曾帆為命根子的齊桂香,夏夜是不會讓曾帆到大橋上去的。現在,曾帆已是成人,一再地要去。齊桂香不得不放行,當然,每次總要像叮囑三歲稚童似的再三地叮囑。

大橋上,確實是別有一番情趣。從橋的這頭到橋的那頭,排著長短不一的人,河風輕輕地蕩著,就像慈母溫柔的手,正為勞累的兒子揩拭著汗滴和疲勞。這裏,沒有蒼蠅的嗡嗡沒有蚊的叮咬。人們舒心極了,人們吸著葉子煙,人們放縱地擺著大肥大肉的龍門陣。

曾帆近乎貪婪地消費著……

曾帆夏夜無目民……

在大葷大素的龍門陣的撩撥下,曾帆不由自主地去翻箱倒櫃尋找著甜蜜的溫馨的記憶。於是,初中的高中的一個個漂亮的女同學的麵孔就會一一地從他的腦幕上掠過,但最後定格的依舊是白蓮。

曾帆想訂婚,想和白蓮訂婚。這想法隻能窩在自己的心裏,不能對母親說,不能對舅舅說一母親和舅舅曾多次明言,現在不能訂親,現在還不是訂親的時候;也不能對其他任何人說,如果人家知道他曾帆在想婆娘,輕者會惹人笑話,重者會譏之為思想不健康。

曾帆也許能夠鎖住對白蓮的思念,卻鎖不住生理上渴切的需要一欲望的幹柴幾乎充塞了他心室的所有的空間。如果是身處一個冰涼的世界,也許還能夠貯存,但偏偏不是,而是一個似火燒的熱天;如果沒有點火者一有意無意的點火者,也許還不能燃燒起綠瑩瑩的邪火,卻偏偏有,而且多,多如蟻群。

打穀時節,白天很熱,但夜晚卻不像夏夜那般炎熱了,床上,也基本上睡得住人了。

曾帆卻難以入睡。

那暴雨打濕了的旗袍和旗袍包裹著的滾圓的屁股,就像一根魔棒似的,在他的心間不停地攪動……

這是夏夜在大橋上,別人轉述的曾宏的父親曾達的一個生活片斷:

曾達剛當兵時,有天,他們在山城的大街上巡邏。這時,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他們便擠到一家麵館的屋簷下避雨。腳未站穩,一群淋成落湯雞的太太小姐也擠了上來。

她們那薄如蟬翼的白綢旗袍緊緊地貼在玉體上,那乳峰那酥胸那一切的一切者卩看得一清二楚,就像沒有穿戴一樣。

她們瑟瑟縮縮地站著,背靠著兵們。

雨,越下越大……

人越擠越多。

太太小姐們的玉體和兵們已緊緊地貼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