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周密(2 / 3)

“賞析”本詞為客中悲秋之作。上片寫景,能將聲色融成一爐,“歎輕別”三句,則又轉入直接抒情。換頭以“客思吟商”點題,將悲秋、相思、投閑諸愁懷穿插寫來,末以景作結,餘韻高遠,難怪陳廷焯讚此詞“精金百煉,既雄秀,又婉雅”(《白雨齋詞話》)。

曲遊春

禁煙湖上薄遊①,施中山賦詞甚佳②,餘因次其韻。蓋平時遊,舫至午後則盡入裏湖,抵暮始出斷橋,小駐而歸,非習於遊者不知也。故中山亟擊節餘“閑卻半湖春色”之句,謂能道人之所未雲。

禁苑東風外③,颺暖絲晴絮,春思如織。燕約鶯期,惱芳情偏在,翠深紅隙。漠漠香塵隔,沸十裏,亂絲叢笛。看畫船盡入西泠④,閑卻半湖春色。柳陌,新煙凝碧,映簾底宮眉⑤,堤上遊勒。輕暝籠寒,怕梨雲夢冷,杏香愁冪⑥。歌管酬寒食,奈蝶怨良宵岑寂。正滿湖碎月搖花,怎生去得。

“注釋”①禁煙句:禁煙。指寒食節,古時逢此節日,戶戶禁炊三日,吃冷食品。薄,句首助詞。②施中山:名嶽,字中山,吳人。③禁苑:皇宮園林。臨安是南宗都城,西湖一帶故稱禁苑。④西泠:橋名,在西湖白堤上。⑤宮眉:宮中式樣的眉毛,借指女子。⑥冪:覆蓋。

“譯文”東風吹拂著宮廷外西湖的麗姿,暖日晴空裏飄揚起柳絮和遊絲,紛然交織起遊春的情思。鶯燕期約、幽會的男女伴侶,撩人的芳美情意,全都藏在綠蔭深處、紅花間隙。濛濛的香塵遮蔽天地,沸騰了西湖十裏,亂紛紛琴弦管笛繁音奏起。看那畫船全都蕩入了西泠橋的裏湖,一半西湖的春色竟被閑棄!垂柳的湖堤,剛剛漫起煙霧圍著樹蔭凝成翠碧。映襯出帷簾下女子的秀眉,還有湖堤上男子勒馬遊戲。淡淡的黃昏籠罩著寒意,隻怕梨花如雲的夢境破了,一片冷淒,杏花芳香馥鬱卻覆蓋上濃密的愁緒,歌聲管樂在入夜後響起,消遣著一年一度的寒食節,怎奈蝴蝶兒埋怨,如此良宵太靜寂。恰好是整個西湖波光迷離,明月蕩碎,落花搖曳,我怎能決然離去?

“賞析”本篇為紀遊之詞。據詞意,當為周密早年之作。正值寒食佳節,西湖邊,遊人如雲,詞人以其特有的工麗的筆致,描繪了一幅南宋危亡前難得的西湖遊樂圖。後來有馬臻《西湖春日壯遊》詩讚曰:“畫船過午入西泠,人擁孤山陌上塵。應被弁陽(周密之號)模寫盡,晚來閑卻半湖春。”

花犯

水仙花

楚江湄①,湘娥再見,無言灑清淚,淡然春意。空獨倚東風,芳思誰寄?淩波路冷秋無際,香雲隨步起。漫記得、漢宮仙掌,亭亭明月底。冰絲寫怨更多情,騷人恨,枉賦芳蘭幽芷⑤。春思遠,誰歎賞國香風味②?相將共、歲寒伴侶③。小窗淨,沉煙熏翠袂。幽夢覺、涓涓清露,一枝燈影裏。

“注釋”①湄(méi):岸邊,水草交接處。②國香:本稱蘭為國香。此處謂水仙為國香。③歲寒:積竹經冬不凋,梅則耐寒開花,故有“歲寒三友”之稱。

“譯文”仿佛在楚江邊,湘妃女神驟然出現,她默默無言灑下清淚點點,透出春意清新淡然。空自獨倚著東風,向誰寄托她滿懷芳春的情願?她恍若淩虛踏波的洛神,一路上秋色淒冷,茫茫無邊。芳香的雲霧隨著她的步履彌漫。我隱約記得,她還像佇立漢宮的金銅仙子,在明月下亭亭玉立地高捧著承露仙盤。我仿佛聽到她彈奏起琴瑟冰弦,更多情地抒寫著心中的哀怨,楚國詩人屈原抒發牢騷憤恨,徒勞地將芳香的蘭草幽潔的白芷歌歎,竟忽略了多情的水仙。她春思深長悠遠,然而那國色天香的風韻,有誰欣賞稱讚?我將把水仙作為歲寒之友結成友伴。小窗兒明淨,沉水香縷縷輕煙將她的翠袖熏染。從幽深的夢境一覺醒轉,但見水仙花葉露珠兒清晶點點,一枝獨秀地挺立在燈影中間。

“賞析”周密工於詠物,此篇即是詠物結構,周濟嚐讚其“一意盤旋,豪無渣滓”。詞的上片寫花,以湘娥女神相喻,遺貌取神,著重寫其清逸脫俗的流品,孤獨幽怨的心情以及亭亭飄飛的神韻。下片寫賞花,從湘靈鼓瑟一典申述其出塵遠世的超然情懷,並為其無人歎賞憤憤不平,最後折回自身,以人與花相對相賞作結,境清意遠,餘味無窮。

蔣捷字勝欲,號竹山,陽羨(今江蘇宜興)入。成淳十年(1274)進士。宋亡不仕。有《竹山詞》。

瑞鶴仙

鄉城見月

紺煙迷雁跡①,漸碎鼓零鍾,街喧初息。風檠背寒壁②,放冰蟾,飛到絲絲簾隙。瓊瑰暗泣。念鄉關、霜華似織。漫將身化鶴歸來,忘卻舊遊端的。歡極蓬壺蕖浸,花院梨溶,醉連春夕。柯雲罷弈,櫻桃在,夢難覓。勸清光、乍可幽窗相照,休照紅樓夜笛。怕人間換譜《伊》、《涼》③,素娥未識。

“注釋”①紺(gàn):深青帶紅的顏色,天青色。②檠(qíng):燈架,亦指燈。③《伊》、《涼》:唐曲調名,即伊州、涼州二曲,此泛指北方曲調。

“譯文”青紅色的煙霧淒迷,遮斷了飛雁的蹤跡。漸漸聽到零碎的鼓聲鍾鳴餘音斷續,街市裏的喧嘩剛剛靜息。風燈背靠著寒冷的牆壁不住搖曳。冰晶般的明月放射著清光,一絲絲飛入細密的簾帷縫隙。像聲伯暗暗哭泣,淚珠兒凝成了瓊玉。料想我的家鄉也定然是月光如織,霜華鋪地。像丁令威隨意將自身化為白鶴歸來,卻已忘卻故鄉舊遊之地究竟在哪裏。往日的舊遊歡樂至極。恍若蓬壺仙境朵朵紅蓮倒映水麵,梨花盛開的庭院,花月溶溶皎豔,一連幾個春宵醉酒狂歡。像王質夢裏觀棋直到罷局,醒來斧柄已爛,像裴元裕隨從有人夢見鄰女吃櫻桃,醒來櫻核墜在枕畔,那奇妙的夢境再難尋見。我勸那清晶的月光,隻可與我幽窗相照為伴,不要去夜晚吹笛的紅樓映照留連。隻怕人間的笛譜換成了《伊州》《涼州》淒厲的北方舊曲,嫦娥不懂得人事滄桑的相思情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