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見證亂離(10)(1 / 3)

7月25日(當場日)上午八點多鍾,對昨夜的慘劇與險情全然不知的肖潤澤與張大模準備去三隊邀約萬啟超同去趕場,剛走到萬啟超家對麵的一個山坡時,突然從旁邊的樹林中躥出一大群村民,全是清一色的男人,有拿火銃的,有拿鋤頭鋤把的,有拿刀棒的,為首者是九大隊的周登科與鄧弟星。周大叫道:“肖莽子,站倒!”肖見幾十個村民殺氣騰騰的狠樣就知不妙,轉身撒腿就朝去區上的路一陣狂跑,村民緊追不舍,隻留下驚魂未定的張大模。肖沒跑多遠,前麵又出現一群手持凶器的村民堵住了去路。肖掉頭朝一山坳跑去(地名陰彎),後麵追趕的村民不停地狂喊:“快,快抓住他,不要讓他跑了,打死他,打死他!”肖本就跑不過常年走山路的村民,更何況在奔跑中,一雙破膠鞋早就不知蹤影,一雙腳上紮滿了草叢中的棘刺,血肉模糊,疼痛難忍。村民順著血跡很快就發現了癱在紅苕地旁的肖潤澤。周登科帶人慢慢地圍了過來,見肖手中有把三八式的爛刺刀,停住腳步,厲聲叫喊:“把武器交出來!快點扔過來!”肖沒辦法隻好順從地把刺刀扔了過去。周見肖現在赤手空拳已無反抗餘地了,這才囂張地大喝一聲:“給我打!給我往死裏打!”帶頭撲向手無寸鐵的肖。麵對這群村民,肖雙手無力地護著頭部,哀求這群雙眼赤紅的村民別打了。轉眼間一陣刀棍雨就將他放倒在地,渾身是血的他不停地在苕地裏翻滾,慘痛的哀叫聲在山穀中回蕩。肖在生命已快走到盡頭時,再次哀求:“叔叔……伯伯……求求你們,求你們別打我了,我家就我一個孩子,我是家裏的獨子呀!……求求你們啦!”誰知這群打手中有個一字不識的文盲、八大隊三隊的社員張培和,因頭上無幾根毛發,被人戲稱為“張禿子”,他把肖哀求聲中的“獨子”誤聽成了“禿子”,他的怒火騰地一下就躥了出來:“狗日的肖莽子,死到臨頭還敢罵我,老子整死你!”說完舉起手中的鋤頭,反過來,用“鋤腦殼”對著肖的頭部惡狠狠地砸了下去。一連三下重擊,肖的頭就如同摔爛的柿子,腦漿四溢,死於非命。又一條冤魂留在了南江的土地上!

7月25日上午,對昨夜的慘劇同樣毫無知曉的王遠明和鄭開忠去公社趕場,剛走到公社小學旁,就見路邊廁所板縫中支出許多黑洞洞的槍管,廁所裏人影幢幢,慘白的夏日照在空無一人的操場上,可喧嘩聲卻無處不在:“來了!來了!”兩人一見黑洞洞的槍管已感不妙,轉身就往回跑。“衝!別讓他們跑了,打死他們!”一聲叫喊,無數農民從旮旯處湧了出來,手中的火槍、大刀、木棒四處揮動著瘋狂地追趕王、鄭二人。二人見四麵八方全是氣勢洶洶的農民,來路也給堵上了,隻好順著平壩狂奔到河邊。河水雖退了些,可勢頭還是不小,二人不知在濕滑的石灘上摔了多少跟鬥,鼻青臉腫的他們不顧一切地躍入河中撲河而過。後麵的人群步步緊逼死命追趕,隨著河中水花的漸漸消逝,疲備不堪的二人被圍困在了大德公社塔子山上。衝在最前麵的幾個打手幾棒就將癱坐地上的鄭開忠打翻,而後圍著王遠明就是一陣亂棒。人越集越多,棒如雨下,王遠明甚至連一聲哀號也沒來得及就被打得暈死過去。這時,四大隊社員馬萬發手持馬刀大喊一聲:“閃開,看老子的!”照著王的脖子一連就是三刀。血流如注的王皮肉外翻,慘白的骨頭露了出來。據鄭開忠講,第三刀要不是被一根較粗的樹枝擋了一下,王遠明的頭很可能就被砍掉了。正在危急關頭,後麵有人傳話過來:“死了沒得?莫要打了,書記和部長喊把王遠明、鄭開忠弄回去,開批判大會!”這時眾人才住手,叫鄭開忠背上王遠明,下山回公社。

鄭背著血人到公社球場放下,王已是毫無知覺奄奄一息,鄭全身衣物已被王的鮮血浸透。

當天的太陽又凶又毒,一息僅存的王又這樣被暴曬在球場上,鄭束手無策地呆立一旁。

球場上站滿黑壓壓的人群,許多善良的村民早就被這血腥一幕嚇得麵無人色,更多的是在暗自落淚。當場也有一些知青,絕大部分是女知青,他們的悲憤早已替代了恐懼,眾人迅速集結在王、鄭周圍,知青劉桂伍找來急救包,同鄭一起給王包紮傷口。

批判大會開始,書記首先講話:“今天是一個大快人心的好日子,公社那些害人蟲被我們廣大的社員降服了,公社往後也就太平了!……”接著部長發言:“今天,我們齊心協力把一貫橫行鄉裏的幾顆毒瘤給鏟除了,這些反革命分子已經被我們鎮壓了!……”“什麼是害人蟲?啥又是反革命?”在場的所有知青憤怒了,“說清楚,這到底是人民內部矛盾,還是敵我矛盾?誰是反革命?你們才是反革命!你們殘殺知青,破壞毛主席的上山下鄉運動,你們才是真正的反革命!”麵對知青們的責問,書記、部長愣在當場。知青們又要求道:“快去找醫生救人,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們的戰友死去!”迫於無奈、害怕激怒眾知青的公社頭頭們隻有請來大德醫院的郝醫生給王遠明縫合傷口,送往鄉衛生院治療,幾天後傷情惡化,才被送往縣醫院,幾周後才從死神手中把王拉了回來,王從此落下全身病根,終日與藥罐為伴。後來也是在眾知青的強烈要求下,公社才叫生產隊找了幾塊破木板將那三名死者就近掩埋了事。

7月25日下午,太陽漸漸西沉,我心中疑惑怎麼今天沒見隊上的社員趕場呢?河邊路上也不見趕場的人回家,我家可是隊裏上公社的必經之路呀。平日趕場天我家可熱鬧了,村民歇腳的、討水喝的、還有打牌的,人可多了。今天是怎麼回事呀,一個人影也不見呢!正在我思緒不寧的時候,門外路上閃過一道人影,出門一看,原來是一小隊的社員莆明珠,神情慌張地疾步而行。我就更納悶了,這小子平時最愛上家裏坐坐,討幾支煙抽,今兒怎麼跑得這麼快?轉眼間他已到我家側旁的一道山梁上,他停下腳步,四麵望了望,然後很是神秘地向我招手,讓我過去。“啥子事嘛,做得神神秘秘的。有啥子快點說。”我慢騰騰地走了過去。“楊二哥,不得了啦,今天王遠明在趕場的時候遭砍了,不曉得活得過來不。鄭開忠也遭打了。安部長(武裝部長安懷和)讓我給你捎個信兒,讓你這幾天提高警惕,注意自身的安全。”說完轉身匆忙離開。這時我已感到不妙,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了。我忙與妻子商議,準備出去避避風頭。我急忙出門找來一要好的社員安平德,把被蓋與一些衣物交與他,寄放在他家中。夫妻二人又心急火燎地來到隊長陳兆裕家中,請求借點隊上的公款返回重慶。當隊長了解到情況後,對我說:“別怕,你又沒幹壞事,怕啥,我看哪個龜孫子敢到老子隊上打人!老子隊上兩百來號人又不是吃素的,要打,我們一起幹,怕個呀!”為了安全起見,隊長叫來副隊長陳琪富,讓他騰出房間,先把我們藏在他家。當晚十點多鍾,我們就隨著副隊長翻山越嶺,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匿在他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