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廣元快活煤礦是省屬軍事管製勞改單位,階級鬥爭主戰場,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夠進來的;2.王複生是有現行的被鎮壓地主階級狗崽子,他小時候吃江誌勝母親的奶是壓榨、盤剝勞動人民,王與江家的關係是剝削與被剝削的關係;3.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應該好好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不能到處亂跑,更不能與王接觸,以免中毒,必須限時離開。我倆一下掉進了冰窖裏,幸福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走得太突然。
我們空著肚子,垂頭喪氣地走在七中隊到礦部的公路上,心裏卻在愁這幾百裏路,身無半文怎麼能夠回到生產隊。走在我們前麵的一個人慢吞吞地彎腰係鞋,當我們經過他身邊時,他突然遞給我們一個紙包,手指了一下公路對麵的小樹林,匆匆離去。我倆抬頭看見樹林裏一個礦工打扮、瘦高英俊的青年在向我們招手,“那是我哥。”江說。打開紙包,裏麵是20塊錢和一張寫著“兄弟保重”四個字的紙條。
星移鬥轉,時過境遷,30年悠悠離去。曆經人生的坎坷和滄桑,這段經曆我本早已淡忘。一天,江誌勝在樓下喊:“老何,我哥回來了!”我向門口迎去,未見其人已聞其聲。“砰、砰、砰”是金屬與地板的猛烈撞擊聲。打開門,隻見江誌勝扶著一個滿頭白發,滿臉滄桑,拄著一根鐵拐棍的瘸腿老人進來。“你還認識他嗎?他是王複生!”江向我介紹。“哪個王複生?”我莫名其妙。“1970年我們去廣元煤礦-”我恍然大悟,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瘸腿老漢就是當年那個英俊小夥。“你的腿?”我指著他的下麵。他搖搖頭,“在裏麵,這種事太平常了,你現在看到的好多了,我在地上爬了一年多,總算活出來了……”
在他哥倆的擺談中,我才弄明白,原來江誌勝的母親是王的奶媽。王的父親在廣安因地主身份被鎮壓,母親病故,失去雙親後,江誌勝的母親把王當成自己的兒子帶到重慶。初中畢業後,王在重慶港務局參加了工作。從小在江家長大的王一直把江家當自己的家,把江的母親當自己的母親,把江家的弟妹當自己的弟妹。不料“文革”中,港務局清理階級隊伍,原本是朝天門碼頭理貨調度員的王,被查出其生父是廣安被鎮壓的惡霸地主,加上他本人不滿港務局裏造反隊幹擾生產,被造反派誣陷。批鬥之後,軍代表一張條子,就被送到了廣元快活煤礦。
江家的兄妹都長大成人,結婚後分開外住,陪伴九旬高齡的母親共度殘生的竟是六十開外仍然獨身的瘸腿養子王複生。中國人半個世紀後才開始修補與恢複人與人之間的正常關係和親情。夢醒之後不該再有噩夢。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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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到的鞠躬
張崇實
20世紀60年代初,我跨入省城長沙火車站附近的一所初級中學,開始了自己的中學學習生活。
我清晰地記得教俄語的是一位小個子、麵容姣好的女性-文老師。
文老師您還記得嗎?第一堂課在自我介紹後您就開始給我們教字母發音。
當時,座位緊靠著教室門邊的我,嘴裏有一下沒一下地附和著大夥,眼睛卻盯著門外,饒有興趣地望著不遠處牆根前一對正在對眼爭鬥的大紅冠子公雞。
“張崇實同學,請你發一下好嗎?”不知什麼時候,您站到了我的座位前。
第一節課就被老師以這樣一種方式給記住了,我感到十分害怕與尷尬,臉一下就紅了個透,囁嚅著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卷起舌頭,用舌尖輕輕抵著軟齶,抬高舌根部位,用力送氣……”
朝外瞥了一眼,您順手將教室門輕輕地掩上後,笑容可掬地鼓勵我:“別緊張,試試看。”
望著您誠摯而又慈祥的笑容,我輕鬆下來依次照做,驀然,感覺舌尖在一股氣流的衝擊下發出一陣顫動,仿佛有一台小型發動機在口腔中輕輕轟鳴:“嘞……”
“好,再來一次。”在您鼓勵下,我如法炮製,再次用力,舌尖又一次顫動並發出悅耳的聲音。課堂上掌聲響起一片,我感覺臉有點火辣辣的。
課後,您把我單獨叫到辦公室,輕柔地對我說:“一般俄語初學者發音時,在前麵往往都不自覺地帶有一個短短的“D”音,看來你還是有一定的語言天賦和悟性,隻要認真學習,反複練習,終將會有所成就。”沒有批評與指責,隻有鼓勵與開導,您親切的語氣恰似一位老師媽媽。
由於自小耳濡目染熟練運用方塊漢字,對於像蝌蚪和蚯蚓形狀、幹癟單調的俄文單詞,班上的同學大都提不起興趣;於是一種“我是中國人,不願學外文,英雄交白卷,好漢打零分”的奇談怪論在班級中悄悄地浸淫滋蔓,學習氛圍缺乏,學習效果和成績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