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回 無從寄(1 / 2)

但是心想事成總是來得讓人措手不及,休思替我贖了身,帶我回了夏園,我終於走出了從小困著我的牢籠,更重要的是我每日都可以麵對這個我深愛的男人。夏園極氣派,伺候的下人也多,有很深很大的院落,有園林、花園和長亭。我幻想白天在花下撫琴,晚上在月光下小憩,早春的花園裏百花爭豔,香味各異。初夏的院子裏綠意濃密,晨鳥啼鳴,晚秋的樹上碩果累累,而葉子落葉歸根,隆冬一場大雪過後,梅花淩風,英姿颯爽。進了大門要走一長段路程才能到正廳,正廳見到了一個女子,清麗脫俗,甚是麵善,休思對她說:‘紅袖是我新納的小妾。’女子沒有任何表情,毫不露聲色,驚訝的隻是我罷了,休思讓我敬茶,喊她一聲‘姐姐’。細細一看,她竟是當日那位闖入我房中,女扮男裝的小官人。我不認為諷刺,隻要能待在休思身旁,小妾又何妨?

我被安置在了添香居,‘綠鬢視草,紅袖添香,眷屬疑仙,文章華國’,古人常以‘紅袖添香夜讀書’為豔福,休思卻說:‘此謂家中新添了美女,以賀新婚,從此紅袖添香,其愉快為何如耶?’起初的日子,我都會去秋水居給姐姐請安,漸漸地我發現她並不得休思的寵愛,也不怎麼待見我,對我沒有不禮貌的地方,但一切都淡淡地,而休思在添香居的每日留宿,也讓我漸漸安下心來,便不再去秋水居了,省的打擾她的與世隔絕。某一日,休思讓我去秋水居侍疾,原是因為沈秋失足溺水,我覺得事有蹊蹺,但是身為妾室也不方便問長問短,隻要盡心侍奉就是了,不料相處的極其融洽,那之後,便建立起了友誼,但是我心如明鏡,這般姐妹情不必太放心上,畢竟人分九等,終究不是一路人。

果真與世隔絕並不代表與世無爭。若不是暗地裏偷偷使了手腳,除夕之夜,休思怎會與她重歸於好,即使這些我沒有資格吃醋,沒有資格抱怨,沒有資格不滿,隻得滿腹心事無從寄,獨自悵然。

我的孩子一定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那時休思離家千裏,唯有把琴思念,誠心求佛,果真觀音送子,誰料到姐姐她心腸如此歹毒,盡然連我腹中孩兒都不放過,如此佛口蛇心,我竟也相信了她,活生生讓她打掉了我來之不易的骨肉。千年的時光輪流,朝代更替,恒古不變的是女人爭寵的嫉妒心。人不到傷痕累累就不會把曾經的不滿,憤怒、怨恨都發泄出來。休思風塵仆仆一回來,我便迫不及待地告知他真相,我們的孩子,再也回不來了,我受了這麼多的委屈。必定要討個公道。讓沈秋得到因有的懲罰。但是我從未想過傷害沈宛,她死了之後我的內心很不安。幸好園裏也不曾有人追求,沈秋也落寞地回去了沈園。我看到的盡是休思的懊悔與落寞,毫無遮掩。我這才意識到,這一切都是我猜錯了,他仿佛就像當年失意來紅人苑尋我的時候一般,死氣沉沉。原來我隻是一個大夫,他在沈秋那兒受了傷後便到我這兒來療傷,待他傷好又回到沈秋身旁。況且他喜歡聽琴,也隻不過是因為沈秋擅長古琴罷了。而他的奔走與落寞,也都是為了沈秋。除了心甘情願,想來沒有別的詞語可以來形容我的入戲太深。

夏末秋殤,夏老太太從五台山帶回了一個小姑娘,名喚吳雅魚,驚鴻一瞥,容色嬌豔似春花。她喚我二嫂,甚是乖巧。不久後,沈秋也回來了夏園,一直待在秋水居,安分守己。回來第一日,我總是要問候姐姐一番,便準備了城中此時最風靡的輕紗,用麝香中最厲害的當門子熏了兩個時辰,我左右是不會再有孩子的了,平日聞著這些麝香又有何妨?不料她竟如此嬌貴,隻戴上輕紗片刻便身上起了紅斑,休思說要請程大夫,我心裏一陣寒顫,索性最後不了了之了。有時候思來想去,冤冤相報何時了,忍氣吞聲一輩子也就過去了,卻沒有想到她竟作繭自縛。我看著沈宛的小冊子,頓時怒火中燒,我為了守護休思這些年委曲求全,殫精竭慮,費盡了心思。沈秋卻不守婦道,還是和丈夫的大哥,家姐的丈夫,如此敗壞門風,我沒有片刻思考,便把冊子交給了休思,想來。園中又要有一番變故。熟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真的是一場大變故,被掃地出門的不是沈秋,而是我,對休思的心明月可鑒的我。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我不解釋,也沒有撕心裂肺。我隻是執著,並非不甘。最後保全了一點可笑的尊嚴,回神一想,我何來的尊嚴?一句‘你隻是個妓女罷了’。是啊,我隻是一個妓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