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步邁出門檻,高山從未見我這番倔強的模樣,便上來攔住了我道:“夫人,你要去哪裏?”
止步回首間見到休思一張不屑一顧的臉,我嗤之以鼻,款款離去。
一片輕舟將我與詩桃帶回了繁華的杭州城,杭城繁華卻永遠滿足不了人的欲望,也治愈不了一個人的滿身傷痕。我們安置在一家客棧中,名喚西子。“小姐,我們真的不回去了嗎?”詩桃問我。
“繁華落盡,落花無情,何必再留戀?”我顧影自憐,如意如訴。
“二爺這是在氣頭上,若是氣消了,必定會來接小姐回家的。”詩桃安慰道。
“嗬嗬……隻怕冰冷的心,再也難被捂熱了吧。”我收住了淚水,倒了一杯茶水。
“隻是我怕,我們這樣跑出了,會不會太不知禮數?迎翠軒的人會不會因此大做文章呢?”詩桃又問。
“我們顧得了那麼多?誰又顧得了我們?人世間走這一趟,已經有太多無可奈何,詩桃,如今便讓我任性一回,好不好?”我說完隻覺得萬分疲憊,上了床便熟睡了。像是立即進入了夢鄉,夢裏麵有一片極美的地方,有一座老宅,它懸在半空中,雲霧嫋繞,宅子背後山清水秀,其中有一道瀑布飛流直下,若似白發三千丈,那簡直就是人間仙境。那是一個夢寐以求的地方,我微微睜開了雙目,腦中繼續浮現那片夢中遺留的仙境,嘴邊喃喃自語:“夢中所見果真是夢寐以求的地方。”
我望了望漆黑的四周,毫無睡意。見詩桃伏在桌上打盹,我起身拿起被子輕蓋在她的身上,看看她依舊熟睡的臉,便安心地出門了。不知不覺踱步到了西湖邊,天又不慎下起了細雨,秋夜雨寒,我不禁打起了寒戰。此時湖邊蕩起了一陣淒涼的的琵琶聲,似曾相識的感覺把我吸引到了一艘小船邊,見船艙上一塊牌匾“添香居”,我好似想到了什麼,鬼使神差般地進了船內,船艙內一番精致裝扮,可見船的主人費勁了心思,我隨著音律穿過船艙來到船頭,見一身著粉色衣衫的女子,婀娜多姿地坐在船頭,彈奏著琵琶,這一曲《歸去來》本是奏出漁舟唱晚的喜悅,“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而她卻奏出了淒涼之情。
“紅袖……”我的輕輕叫喚,更像是在試探。
她停頓了指端的弦,放下了琵琶,回首望我:“姐姐。”
“你是紅袖。”我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你果真不是嫣然。”我感到自己雙手微微顫抖。
“姐姐想必是早已察覺了吧?”紅袖也反握住了我的手。
“是,隻是不敢確認罷了,如今清瘦了許多。”我就像是見到一位老朋友一般欣喜,噓寒問暖。一想到她可能遇到過的挫折,這幾日受的苦,便苦澀心酸,“紅袖受委屈了。”
紅袖的言語倒是甚是傷感:“姐姐當真忘記了曾經的往事?一點都不在意我們的淵源?”
“往日的事哪裏分辨的了對錯?倒是如今,紅袖為何隱姓埋名?我們一直都在找尋你,希望你能回家。”我心裏有千百個疑問。
“有些事情,你我知道的越少越好。”紅袖有些無奈地說。
“紅袖若是想回家,回來便是,何故用嫣然之名再次嫁入夏園?我萬分不解地問。
紅袖像是要對我吐盡千言萬語一般,“紅袖自知是個命苦的女人,姐姐願意細心一聽紅袖的故事嗎?”
我微微頷首道:“洗耳恭聽。”
也就這樣,鋒利的回憶將紅袖淹沒:“自有記憶起,我便生存在青樓,沒錯,是生存,而並非生活。張揚的燈紅酒綠即便退了顏色,也改變不了這人世間所謂的浮誇頹靡。而在姐妹中我算是幸運的,金花媽媽見我容顏較好,又濃眉大眼顯得機靈,便悉心教導我琵琶唱曲,那時的青樓附庸風雅,文人雅士頗多,彈琵琶唱小曲風靡一時。十六歲之後我便衛冕花魁,多有風流才子讚我身段婀娜,膚如皓雪,烏發如泉,美得攝人心魄,我也常常徘徊鏡前,萬種風情盡生。金花媽媽說:‘對付男人,便要思而不見,求而不得。’我便隻是賣藝不賣身,陪笑不陪酒。連出生侯門之人想見我一麵都要一擲千金。而命運對於有些姐妹卻沒有太公平,多的是被客人虐待打罵的,也有不幸懷孕私自喝藥墮胎而導致生命岌岌可危的,甚至有被有錢人家收了二房又被夫人趕出家門的,還有那些不願再賣笑為生懸梁自盡的。就連青樓階層等級都如此分明,何況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