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情色電影中的女人(3)(1 / 3)

首先要談的是鈴木清順的《肉體之門》。早在20世紀60年代,鈴木清順就被稱為日本B片的掌門人,拍攝了一係列從暴力色情的角度來反映日本戰後問題的片子。當時日活公司的老板指責他專門“拍攝叫人看不明白的電影”而解雇他。鈴木清順控告該公司,得到文化界的支持,雖然獲勝,卻也由此十年沒有新作品出來。《肉體之門》屬於他的“戰爭三部曲”之一,另兩部是《春婦傳》和《暴力挽歌》。一些人是抱著獵奇心態去看《肉體之門》的,結果大失所望。因為其中的性愛場麵實在太少,頂多隻是裸露了女子的身體,它實在是一部非常嚴肅的片子。電影敘寫二戰後的日本,疲蔽衰敗,經濟混亂,疾病、死亡、饑餓困擾著普通民眾,而駐紮在日本的美國兵,橫行霸道,奸淫擄掠,日本人敢怒不敢言。軍國主義路線在戰爭中被證明是徹底失敗的:健壯的男人多在戰爭中死去,即使九死一生,回到日本也無所皈依,整體委頓下來;剩下日本的女人,那些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哥哥的妹妹,失去父母的女兒,不得不靠出賣肉體為生。

鈴木清順在電影中,塑造了五個妓女的形象,她們是兩種類型:一類穿了現代裙子,狂熱、反叛、粗暴,徹底地“墮落”的女子,但在心靈深處,還存有處子的貞潔,還向往愛情和成為妻子的可能;另一類是即便沉淪到妓女的地位,依舊穿著和服,恪守傳統,行動貞靜的女子。後者是鈴木清順的理想和審美追求。他將墮落的妓女比喻為自己的祖國,說她們是“墮落了”、“陷落了”。對這樣的女子,這樣的日本,鈴木清順又愛又恨,又絕望又潛藏著希望。他說她們“會找到生存的方式”,他相信日本會恢複過來,這些妓女也終於會回到作為妹妹、作為妻子、作為母親的位置去,她們的墮落不過是短暫的,日本會從衰蔽中重新振作起來。

日本是一個極其注重榮譽感的民族。失敗、屈辱,給予他們的痛苦和創傷,難以言說。就是因為不能忍受失敗,當西方列強第一次叩開日本大門之時,日本就進行明治維新,發憤圖強。而在《肉體之門》中,鈴木清順將戰爭的失敗與妻女遭遇淪落的恥辱等同起來,失敗的感覺被推向極致,導演試圖通過暴力和色情的表現,來喚醒民眾,重新聚集力量,找到日本振作的方向。在影片中,鈴木清順對五個妓女的處境充滿悲憫,在展現情色中表達嚴肅的思考,在絕望中蘊涵希望與溫情。

盡管鈴木清順將淪落的女子比作戰後的祖國,給予了女子至高的地位,表達了對女子的無限敬意。但“色情”在他的電影中,隻是一個媒介。他並不讚美色情本身。高揚色情的日本電影大師中,今村昌平無疑是最傑出者之一了。《鰻魚》獲得金棕櫚獎四年之後,今村昌平組織原班人馬拍攝了《赤橋下的暖流》(也譯作《紅橋溫泉》)。這可說是一部精美絕倫的情色片,畫麵沉鬱透明,鏡頭簡潔幹淨,絕無淫穢之處;導演喜歡藍色和紅色的基調,鏡頭相當詩意:憂鬱的大海、飛翔的海鷗、紅橋、紅橋盡頭的木屋、繞屋而上的一年四季開放的喇叭花,還有沉默地書寫神簽撐把陽傘等待遠人的銀發婆婆;而與穿大紅衣服的模樣貞靜女子的瘋狂做愛,洋溢著飛揚的生命力與浪漫的溫情。

主人公陽介是個謹小慎微、兢兢業業的職員,原本工作、家庭都還穩定,在東京過著白領生活。突然一天失業,為了還債不得不將房屋賣了,妻子也離他而去。他茫無目的,不知道生活的方向。因了朋友之托,他去往能登半島紅橋盡頭的木屋尋找金佛,卻碰到了佐惠子。佐惠子體內聚集著奇異的“水”,非得通過做愛或偷盜獲得刺激,將“水”釋放出來。在佐惠子看來,“水”是她的痛苦之源,是難言的羞愧。在常人眼裏,佐惠子是吸幹男人精華的“怪物”。但是,對於在東京疲憊生活之後的陽介來說,瘋狂的性愛,讓他忘卻了身處的鬱悶繁雜、迷茫困惑。佐惠子體內的水,讓他仿佛回到子宮之中,佐惠子的身體是他的母體,溫暖、潮潤,他在“水”中獲得安寧,真切的性愛,才是生命的本源。當佐惠子和陽介做愛時,高潮到來,佐惠子高聲尖叫,奇異的水激發噴射,水順著木屋水道流下,彙入池塘,魚兒跳躍,音樂流動。畫麵鮮活,一切都充滿了蓬勃生機。影片結尾時,當“水”噴薄而出,天空彩虹乍現,色彩繽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