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蕭軍出版了一部長篇小說,名為《五月的礦山》,這部著作的問世之路,堪稱十分曲折。
這部小說其實寫得比較早,早在1951年就寫好了。
1946年秋天,蕭軍從延安回到哈爾濱,主編《文化報》,因與宋之的主辦的《生活報》展開激烈論戰,蕭軍被冠以“反蘇”“反共”“反人民”的帽子,不但其主編的《文化報》被勒令停刊,而且他本人也沒法待在哈爾濱了。於是在1949年春,他舉家遷到撫順,在撫順煤礦總工會工作,這段工廠歲月讓蕭軍難以忘懷。兩年後,即1951年,蕭軍到了北京,即著手寫一部反映工人階級生活的長篇小說,擬名為《五月的礦山》,蕭軍寫得很快,僅用10個月就寫好了。
寫得很順手,出版卻是十分艱難。人民文學出版社最先收到了蕭軍的書稿,初審意見是不出。最先審稿的是編輯龍世輝,龍世輝是湖南人,是比較有名氣的編輯,後來還當上了作家出版社副總編輯。在長期的編輯生涯裏,龍世輝樂於做嫁衣裳,很多當代文學的著名篇章,都是他發現、編輯、助產問世的,如《林海雪原》《將軍吟》《芙蓉鎮》等,蕭軍的這部書稿到龍世輝手中,他認真閱了,擬的意見是“建議不發”。其時,龍世輝是一審編輯,他把這一意見報給其直接領導劉嵐山,劉讚同龍,建議也是不發。但將稿子轉到編輯部二審了,二審卻說發,其意見是“奉命發稿”。劉嵐山是軍人,其時剛從朝鮮戰場歸來,聽說這稿子要發,跑去找社長兼總編輯馮雪峰,一二三四,ABCD,說了一大通,馮社長卻並無多話:“這事我知道,發。”
馮雪峰的意見轉到了龍世輝那裏,龍世輝馬上寫了一份書麵材料,材料裏寫了很多,理由一條一條的,落腳點都是建議不發,沒想到這信又轉了回來,上麵還有馮雪峰的嚴厲措辭:“我是總編輯,有權力發稿,我命令發稿,一切後果由我負責。”龍世輝也是強脾氣,筆下簽了“同意發”,嘴上卻是嘟嘟囔囔:“我保留意見,我執行任務。”
龍世輝與蕭軍並無過節,蕭軍這部書稿一再受阻,也不是因為政治,而是源自藝術。在龍世輝看來,“這部作品寫得極其平庸,不堪卒讀。作者對礦工的生活並不熟悉,作品中充斥的是口號,抽象的概念”。龍世輝也知道蕭軍是文化名家的,但作為編輯,他要以質取文,並不以人取文,他認為“蕭軍從《八月的鄉村》到《五月的礦山》是藝術的倒退”,故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發稿。對這部小說存在的藝術的粗糙,蕭軍後來也是承認的:“對於這類新題材,新的鬥爭……是一種試練,缺點應在意料中。”
那麼這部書稿為何又能夠出版呢?總編輯馮雪峰又是那麼態度堅決,不容商量呢?三十年後,龍世輝才知道其中的緣故,他在給青年學者李頻(著有《龍世輝的編輯生涯》)的信中,敘述了來龍去脈:“還發過蕭軍的《五月的礦山》,此稿質量不好,我拒絕發稿,馮雪峰大發雷霆,批曰:‘我是總編輯,有權力發稿,一切後果由我負責。’我隻得發稿。30多年後,我才知道,蕭軍將稿件送毛主席,毛主席批給馮雪峰,馮不便明言,就發生了以上‘曆史事件’”。
龍世輝所說的這話,也從蕭軍那裏得到了驗證:“我把《五月的礦山》原稿交給一家出版社,他們拖了好長一段時間,不說出,也不說不出。我一氣,把稿子要了回來,連同《過去的時代》,捆成一大包,寫了一封信,叫了一部三輪車,送到了中南海。過了不久,有關領導傳下話來,說毛主席認為蕭軍的東西還是可以出版的……開始一本都不肯出,這回上麵有話,兩本一齊出。”兩本雖然一齊出了,但誠如蕭軍所說:“這書那時雖然經過黨中央毛主席的批準,勉強得以在1954年出版,而最終還是被出版界的官僚主義者們扼殺——‘決不再版’了。”
還是那個蕭軍
2011年,作家出版社組織百名當代作家抄寫毛澤東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抄寫者之一、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表示,“《講話》是一個曆史文獻,它的產生有曆史的必然性。在當時的曆史背景下,它對推翻腐朽政權產生了積極的作用”。在此背景下,有人舉出蕭軍當年在延安的言行,以此來證明延安文藝運動的一些不合理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