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誠龍
這一個蕭軍
蕭軍在中國現當代作家群中是極為特立獨行的一個。
蕭軍曾在其日記裏寫道:“我不能做任何人、任何階級的主人,我也不能做任何人、任何階級的弄臣或奴才!——這就是我人生的態度。”在風雲變幻的曆史時空裏,文人中抱持這種人生態度的,不多,蕭軍洵稱異數。
蕭軍曾兩次到延安,第一次是“過客”,第二次則算是“住客”。1938年3月,要憑一身肝膽去滅日寇的蕭軍,離開山西民族革命大學,在吉縣從閻錫山手中拿到通行證,獨自一人徒步北上,橫渡黃河,翻山越嶺,於3月21日到達延安,住進了陝甘寧邊區政府招待所。不過他卻當延安是過道,他本來要去五台遊擊區的,卻因前方戰事受阻,隻好在延安短暫逗留。從後方來了一位大才子,而且是魯迅的“私淑弟子”,這也算是延安文藝生活中的“一件大事”。當丁玲把這個消息告訴毛澤東,毛澤東甚是興奮,特派辦公室秘書和培元前往,邀請蕭軍一見,丁玲也勸說道:“毛澤東這個人很了不起,你應該見見再走。”哪想到蕭軍不以為然:“不見了,他挺忙的,我也住上一兩星期就走。”硬是沒去。“山不過來,我就過去”,蕭軍不過來,毛澤東就親自跑到招待所看望蕭軍,還與其共進午餐。這給蕭軍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
蕭軍與毛澤東的交往由此開始,彼此間第一印象都是蠻好的。之後幾天,毛澤東在陝北公學的操場上宴請蕭軍會餐,露天開流水席,大地間“辦國宴”。操場上刮的是雄渾的西北風,酒桌上擺的是遒勁的龍門陣,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更輪流共喝一個大碗裏的酒,意氣橫生,豪情滿懷,毛澤東後來寫信給蕭軍,稱他:“你是極坦白豪爽的人,我覺得和你談得來。”而蕭軍呢,也把毛澤東當哥們,多次酒酣耳熱後宣稱:“魯迅是我的父輩,毛澤東隻能算是我的大哥。”
蕭軍離開延安後輾轉兩年,於1940年6月再次來到延安,這一次卻是長住下來了。這期間,最能體現蕭軍文人氣質的,是他在延安文藝整風運動中的表現。在“王實味事件”中,蕭軍對處理王實味心有不滿。蕭軍與王實味本不相識,“王實味事件”出來後,蕭軍的一位朋友,與王實味交好,托蕭軍去與“哥哥”毛澤東說情說項,蕭軍仗義,也便去了,但毛澤東告訴他:“這事你不要管,王實味的問題複雜。他不是一般思想意識錯誤,他有托派和國民黨特務嫌疑問題。”雖然從毛澤東那裏得知了中央對王實味的態度,但當延安召開對王實味的鬥爭會,群情激奮,一邊倒地批判王實味時,蕭軍還是挺身而出。鬥爭會上,王實味每說一句,就會招來一片怒吼和痛斥,蕭軍坐在會場後邊,聽不清前邊人們說些什麼。他便站起來大聲喊:“喂,喂喂,讓他(指王實味)說嘛,為什麼不讓他說話!”會場上的人目光一時間集中到蕭軍身上,蕭軍也毫不在乎。
蕭軍因為在王實味鬥爭會上的態度,遷怒了一些人,引來不少人對他進行批判。中央研究院派了四名代表到了蕭軍住處,向他提出抗議,指責他破壞鬥爭,要他承認錯誤,賠禮道歉。蕭軍勃然大怒,不但拒絕了,還把四名代表給轟了出來。之後,他寫了一份《備忘錄》,闡明態度,為自己辯解,這下更是捅了馬蜂窩。在隨後召開的紀念魯迅先生逝世六周年的會議上,眾多重量級作家如周揚、劉白羽、丁玲等,輪番上陣批判蕭軍,蕭軍火爆脾氣,哪裏受得了這氣?他舌戰群儒,好不怯陣,會上火藥味漸濃,從傍晚直至深夜,一焰更比一焰高。後來吳玉章出來圓場:“蕭軍同誌是我黨的好朋友,他今天發了這麼大的火,一定是我們有什麼方式方法上不對頭,大家以團結為重,互相多做自我批評吧。”蕭軍聽了吳老這話,心裏好受了一些,也退了一步,做了自我批評:“吳老的話使我心平氣和,這樣吧,我先檢討,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我錯,行不行?那百分之一呢,你們想一想是不是都對呢?”丁玲站了出來:“這百分之一很重要!我們一點也沒錯,百分之百全是你的錯,共產黨的朋友遍天下,你這個朋友等於‘九牛一毛’,有沒有都沒有關係!”這話又激怒了蕭軍,蕭軍撂下話來:“既然如此,你盡管朋友遍天下,我這‘一毛’也不願附在‘牛’身上,從今後咱們就拉、蛋、倒!”說完拂袖而去。
另一個蕭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