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為什麼手短(3)(1 / 3)

在七十年代初期,川醫是我們這些三四年級孩子心目中最具誘惑力的地方之一,就像極喜歡在黑暗中聚在一起聽鬼故事,在故事的敘述過程中不停地打抖,在神經就要崩潰時等待結局。傳說這些老建築群的很多教學用的解剖室,裏麵成天擺放著一排排的床,上麵覆蓋著白布,遮蔽不嚴的白布下麵會露出一具具屍體。每天晚上12點鍾聲一過,就會有一個穿白衣的女子推門而入,啃咬每具屍體上的肉。第二天,人們就會發現很多屍體殘缺不全。

我第一次認識蕁麻(四川叫喝麻)這種有毒植物,就是在川醫的外牆下麵。那陣子成都的很多公共建築都是刷上了白石灰的豎條格子牆,遠看像是很粗的甜水麵條。我的大腿可以穿過磚頭隔出的空隙,但腦袋和身子卻鑽不過去。這種牆很矮,大多不超過2米,而且很多都破舊損壞了。我們這些孩子踩著磚縫就能輕易地翻過去。在人民公園後麵,靠近鍾鳴老家的那段牆和勞動公園(青羊宮)的一段牆好像都是這樣。那次我們班的彭智、崔拐拐、羅鴻、戴永建幾個決定下午逃學,到川醫去看屍體解剖。我們幾個人中先有一個要翻過去,看看有沒有巡邏的民兵,都傳說如果被民兵抓到,要被捆起來用蕁麻條拷打。和蕁麻接觸過的皮膚會紅腫起來,痛癢難忍。建娃翻了過去,確定沒有人,我們才先後跳了進去。記得我拿了個紗網子,一個瓶子,準備順便到川醫裏麵去打點紅砂蟲喂魚。我那天就跳進了一叢蕁麻裏,先是不知道,然後手和腳全完蛋了,又痛又癢,隻能用土辦法,把手掌往頭發裏使勁擦,試以緩解症狀。

下午四五點鍾,天氣陰沉,校園裏極其安靜,為我們準備好了這次看屍體的氣氛。我們幾人沿路都不說話,提心吊膽地往鍾樓摸去。

1972年,川醫學校剛複課不久,來的都是各地進修的醫務工作者,人員極其稀少。我們悄悄進了鍾樓附近的那些老房子裏,走廊裏陰森森,一股股難聞的腐朽氣息和地板的嘎嘎聲把我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聽得見自己的血在血管裏嘩嘩地響。每個房子的門都關得死死的,從裂開的門縫往裏看,裏麵黑漆漆的,隱隱約約看到有什麼東西在走動。

幾個人趕緊腳踩腳衝出了房子,沿著房子外牆,再一扇子一扇子地尋找。越是害怕,就越想看到真相。在一座老樓邊上,有一排像新搭建出來的寬大平房,一大排窗子,玻璃上都刷著白色油漆,窗下是一條排水溝,邊上栽著一圈齊胸高的萬年青。

這些窗已經失修了,歪歪斜斜關不嚴縫。透過油漆剝落的玻璃,房子裏一排床就在窗附近,最近的離窗台隻有兩三尺遠。從床上凸起的白布就知道,下麵就是我們急於想發現的東西。

我們選了一扇窗子,不太使勁就拉開了。幾個人擠成一團,伸長脖子,睜著驚恐的眼睛望著房子裏頭。在濃烈刺鼻的福爾馬林氣味裏,屍體就在我們麵前,蓋著一張汙漬斑駁的白布。他的雙腳蹺得高高的,朝向我們。房子裏光線昏暗,隱約看得見很多瓶瓶罐罐裏麵泡著一些發白的東西。房子裏的腐朽氣味更濃了,煞得人流眼淚。我們幾個人中,建娃最膽大,他找來一枝樹條,把手伸進窗裏,用樹條將屍體腳上的白布慢慢挑了起來。

所有人的心跳都停止了。挑起來的白布下麵,一隻腳露了出來,腳趾甲又髒又長,腳板上的肉幹枯、發青,大腳趾背上還有幾根黑毛。建娃挑屍布的手停止不動了,僵在了那裏。這時—“當”的一聲巨響,頭上鍾樓的大鍾炸響了。不知誰大喊一聲:“鬼來了!”我們“哇”的一聲,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撒開腳不要命地四處逃開了。

在1974年小學畢業前,我還有幾個著名的逃學案例,如拉了班上七八個男生到跳傘塔撮魚被老師告上門來,當著全家和左右鄰居的麵被媽媽按在凳子上打屁股;到火車南站爬火車差點摔斷了腿;等等。但都比不上這次刺激、過癮,讓人終生難忘的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