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為什麼手短(2)(1 / 3)

河水從老南門流下,穿過南門大橋到新南門,再東到九眼橋,老成都人稱這段河水為“錦江”。在七十年代,錦江的兩岸,特別是在新南門和南門大橋靠錦江賓館這段河麵,兩邊都有十幾米寬的沙灘。因為河水的上遊是岷江的支流,江水穿過青城山脈夾帶而下的泥沙裏有細微的金砂,夏日驕陽下,遠遠望去,沙灘上常常有閃爍著的點點金光。等我們走近去搜尋時,金砂卻混雜在沙裏怎麼也找不到。沙灘上還能找到細小的貝殼和螺螄殼。在冬天和春天的枯水季節裏,河水淺而清澈。2002年秋天,我在巴黎塞納河上看到清澈的河水拍打著秋日的河岸,當時就想起了七十年代的錦江河水。在靠近橋洞的地方,有大量的鯗草,挽著褲腿就可以走到這些鯗草邊,拿起簸箕向草叢裏一撮,肯定就有小魚小蝦。到了夏天,隻要不是洪汛期,水勢就很平緩,真是一個天然的遊泳場。

我就是在這段河麵上學會遊泳的。小學一二年級,暑假裏常和羅鴻、戴永建來這裏遊泳。雖然也去遊泳場,但都和家裏的哥哥姐姐去,被管理得像個龜兒子。這裏玩的就是自由啊,撒野啊!把衣褲扔在沙灘上,可以在水裏打泌頭兒(潛水)、衝仰粉兒(仰泳)、衝灘甚至拉屎、撒尿。我第一次在水裏拉便便,一個人站在水裏動也不動,臉掙得發青,別人根本不知你在幹嗎。先是一大串氣泡“咕咕咕”地冒出水麵,然後一大截黃金居然就從你胸前浮起來了,它像一條吻別媽媽的魚,依依不舍,順水緩緩向大橋遊去。

雙槍李向陽的最後一槍

岷江的支流府河從成都西郊的龍爪堰流過草堂寺的浣花溪,經青羊宮流向錦江大橋。她在青羊宮附近又分開一支,經人民公園的半邊橋流向市中心的鹽市口。據說這條河因夕陽斜照或沙灘有金砂,人們把這一條河叫金河。金河流向我家旁的古臥龍橋,再過青石橋,經過何小賓家附近的半邊街,在新南門附近再彙入錦江。

從人民公園少城的半邊橋開始的金河,沿岸留下了源自清代的古老街道和具有川西風格的美麗院落。在整個七十年代,她們還保存完好。在古臥龍橋和青石橋之間,有一條在當時頂頂有名的小街—向陽街。

這條小街的兩邊都是一些很幽深的青磚砌成的院子。和所有臨河而居的街道一樣,靠水這邊的院子都在河邊開了後門。據說這條街上一大半人家的孩子都做了盜賊。最傳奇的說法是,這些年輕人中有三分之一在大牢裏,三分之一在逃亡,三分之一正在做賊。那些靠水的後門都是遭追捕時的應急通道。

真正讓這條街有名的,是這些人之中出了一個當時成都最牛的強盜。因為神出鬼沒,和電影《李向陽》一樣,提著雙槍,都叫他“雙槍李向陽”,至於真名叫什麼,人們反倒忘了。李向陽這個名字,又和這條街道的名字巧合,因此他在七十年代初的成都家喻戶曉。凡是哪裏出了重大盜案、搶案,傳說都有這個雙槍飛盜的身影。好像他行事的作風別出一格,不和一般人作對(那時大家都很窮),專麻煩那些有權勢的人家或有錢財的單位。這個飛簷走壁、打家劫舍的家夥成了七十年代我們少年心中的偶像:別著雙槍,旁邊還有一個像當年色情小說《曼娜日記》中曼娜一樣的美麗姑娘,但拿著武器。

在六十年代末和七十年代初的那幾年,雙槍李向陽的“部隊”把成都鬧得沸沸揚揚。政府和民兵傾全力圍剿搜捕,那時犯人被槍斃前都要遊街,被五花大綁押在卡車上,背上插個打了紅叉的標牌。卡車扯著嘹亮的警報大張旗鼓地在成都的主要街道上遊弋。這時,旁邊就有人指著車上說:“那個砍腦殼的龜兒子,就是李向陽部隊中打前哨的張三娃兒。”每次這樣遊街,我好像都要聽到這樣的議論:李向陽在哪裏?長得什麼模樣?這次打死了幾個追捕他的人?那個好像懷了兒的女娃子是不是仍舊持槍斷後?都不一而足,就像抓捕現在的恐怖分子本·拉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