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8日,我走進音樂廳,一位記者采訪我,問我:王老師對你有怎樣的影響?
我說我最終從事文學創作,肯定與我的班主任是個藝術家分不開,與他的夫人我的語文老師分不開。在我雙腿癱瘓後,我常常想起我的老師是怎樣對待疾病的。
音樂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主持人報告說:王老師被搶救過來了!每個人都鼓掌,掌聲持續了幾分鍾。
那時他在急救中心,一定是在與病魔作著最艱難的搏鬥。他熱愛生命,熱愛著他的事業。他曾說過:“我真幸福,我找到了一個最美好的職業。”
據說他的心跳和呼吸又恢複了一會兒。我們懂得他,他不忍就去,他心裏還有很多很多孩子們——那些還沒有長大的孩子,和那些已經長大了的孩子——所需要的歌呢。
音樂會結束時,我把鮮花交在董老師手中。
一個人死了,但從他心裏流出的歌還在一代代孩子心中湧蕩、傳揚,這不是隨便誰都可以享有的幸福。
安息吧,王玉田老師!
或者,如果靈魂真的還有,你必是不會停歇,不再為那顆破碎的心髒所累,天上地下你盡情揮灑,繼續讚歎這世界的美,澆灌這人世的愛……
嵌在心靈深處的一課
胡子宏
自從兩歲那年一場重感冒奪去了我健康的左腿,小兒麻痹症就開始成為我生活的羈絆。等終於能夠靠拐杖支撐起自己的身體走路時,我又發現,身體的不適倒在其次,我一斜一歪的姿勢常常引起小朋友乃至同學們對我有意無意的歧視。
我一天天地成長起來,我皮膚白皙,滿頭黑發,我的雙眸清澈明亮,我的笑嫵媚動人。可這些都是同學們說的。對於一個女孩子,有什麼比缺乏苗條健全的雙腿更痛苦的呢?我不敢穿裙子,不敢大步地走,甚至在雨天路滑時,我還要重新拾起早在小學就扔掉的拐杖。我的體育成績也是一塌糊塗——我怎麼能比得上那些健全的同學們呢?
好在我是一個勤奮的女孩,我的成績在班裏乃至全年級都是第一名。但這並不能消除我的自卑和別人對我的歧視,我心靈深處常常自卑和沮喪到極點。直到初三時,一節英語課改變了我幾乎一生的心情——那節課在我心靈深處震蕩起驚天動地的雷聲。
那節課其實是很普通的一課,當時我任班裏的學習委員,每篇課文我都要預習,憑了自己的勤奮,我早已將老師即將講解的新課熟讀了許多遍了。可是那篇課文是關於一匹駱駝的,偏偏那是一匹瘸駱駝,那個lame(瘸子)單詞使我的心狂跳不已。我仿佛感到:自己苗條的身軀偏偏攤了條瘸瘸的左腿,就像瘸駱駝。我不敢想象:英語王老師帶領全班同學讀lame的英語單詞時,定會有許多同學把目光投向我這個“瘸駱駝”。我的心驚跳著,甚至好幾次晚上睡覺前都淌出了痛苦的淚水……
令我膽戰心驚的英語課終於來臨了。預備鈴剛剛響過,王老師就來到教室,鎮定地站在講台上。未等班長喊“起立”,王老師就說:“同學們,今天要講新課。”王老師頓了一下,拍了一下腦門,“糟了,我忘記帶備課本了,還有5分鍾,來得及,學習委員、科代表,麻煩你們去我的宿舍好嗎?把我的備課本拿來。”
我和科代表王穎出了教室,慢悠悠地去王老師的宿舍。王老師的宿舍很亂,我們找了好大一會兒,才在一堆書本中找到他的備課本。
在回教室的路上,我的心怦怦地跳起來,lame——瘸子,等會兒,王老師肯定要讀這個單詞了,那麼多的同學肯定得嘲笑我。王穎拿著備課本,一言不發,我們又慢悠悠地回到教室。
王老師說句謝謝,我們坐到座位上,我的臉熱辣辣的,心狂跳不已。我記不起王老師講了些什麼,我的心在念叨著,lame,瘸子,我是瘸子。
王老師開始領讀單詞了,同學們很安靜,讀得很整齊,王老師的皮鞋踏在磚地上清脆地響。單詞一個個地讀下去,王老師和同學們的聲音洪亮,我閉上雙眼心裏在想,到lame了,到lame了……
王老師和同學們一遍遍地讀生單詞,除此,教室裏沒有其他的聲音,沒有我事先想象的哄笑。我慢慢地抬起頭,打量著周圍的同學,大家都在專心致誌跟王老師讀單詞,其他什麼都沒發生。慢慢地,我也強開口跟王老師朗讀單詞了。
後來我發現,王老師沒有讀lame,每一次他都跳過這個單詞,似有意又似無意。
終於,難挨的一課結束了。王老師布置了作業,像平常一樣,叮囑我和科代表及時把同學們的作業送到他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