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們並沒有與日本學生有什麼來往,學校有許多留學生,大多數都來自亞洲,中國、韓國、東南亞的……雖然有一些小圈子,但主要是忙著打工、讀書的事,哈嘿,倒是幾個韓國人最團結,有政治覺悟,他們似乎當上我們領導了,可以把內地和台灣學生糾集在一起,當時兩岸關係因為‘九二共識’也是最火熱的時候。與日本人來往並不多。日本人富裕,但獨立能力卻較強,勤工儉學也就不在少數,我們家由佳就是其中之一,也正是這種獨立性,讓她混入了中國留學生打工的其中一個小圈子。”
“與你在一個地方打工?”
“沒有,我當時在一家物流公司工作,她與其他兩位中國留學生在料理店打工,我隻是經常與這兩位在一起聊天。她也時不時過來與我們閑聊,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說真話,我第一眼看了她,就有些心潮起伏了,由於她個子不高,穿的鞋跟就稍微高了一點,走起路來,由於要穩住身體的平衡,且不讓屁股搖晃的幅度過大,哈嘿,我真希望她一下子把高跟鞋弄斷了,我借勢去扶她一把,這樣就順便……啊哼。其實不管是學校,還是打工的地方,她一走過,隻要你留意,就會看到幾個日本學生會注視著她,那眼神很特別的,也經常會有人給她塞一封情書、要一個電話號碼的。我們家的由佳是搶手貨,是吧?”
由佳笑著不說話。
“不過,我更喜歡看她去打工之前,早早地穿了一條很舊的牛仔褲,我覺得如果有一天真能把她領回家,是很好養的——她有一些日本大小姐的模樣,卻沒有她們的做作和嬌氣,娶一個女人就等於娶了兩個,很劃算的。其實,她是想發財才湊在我們中國留學生那裏的,因為我們窮,所以說的就是怎麼找錢、怎麼創業的事,我們經常談論的對象是嚴誥。”
我丈夫一直聽得心不在焉的,此時卻眼睛一亮,插話說:“你認識嚴誥?能在日本幹到那種程度真不簡單。”
嚴誥是中國留學生,1991年與幾位留學生合辦了EPS公司,1998年成為日本的上市公司,2004年的資金有五十五億日元。雖然這種規模的公司在日本不算大,卻也是中國留學生的驕傲了。
“不認識。”他又說,“當時嚴誥的公司就很有起色了。然而我們畢竟沒有嚴誥的客觀優勢,一方麵,他是公派留學生,能一路輕鬆地讀到研究生;另一方麵,後者在學校期間就參加了醫藥臨床方麵的研究,這不僅是後來公司的賺錢手段,而且有了一定的資本積累。”
我笑著說:“你不是妒忌嚴誥吧?”
“其實我最欽佩嚴誥的幾次決策。首先是從當時的熱門計算機專業轉向醫藥臨床。現在我有更深入的認識了,他最大的聰明,是深入了解日本社會、日本人。”
與男人說話,就是這些創業的事,倒是我丈夫聽得津津有味的,可與我的采訪有什麼關係?我提醒他引入正題。
“我們談論創業、談論嚴誥,因為對由佳有好感,或者說有女人在,我說得很起勁,卻又要裝著對她無所謂的樣子。但時不時,我還可以說說包括對她的穿著上的看法,有時候她還真如我的建議一樣,在穿著上稍稍改變一下,可看上去還不如原來。不過,沒有辦法,我是研究生,學識理應比她本科生多,我不說、不用,哪一天腦袋裝得太多,知識在腦袋裏發生爆炸了怎麼辦?”
我對由佳說:“你對他那一套是怎麼感覺的?”
“他?他那樣子,還真讓人覺得他有三斤八兩的。我雖然並沒有因此愛上了他,也沒有有意要讓他與別人比較。不過,我與那些日本學生來往後,總感覺他們特別傻了。好像那時在我的潛意識中,要找一個與他一樣的日本人。”
陸路笑著說:“日本人平時是很客氣的,但是因為經濟富裕,加上文化封閉,是很難接受別國人的,所以我當時也並不指望要找一個日本女朋友。”
我丈夫和由佳聽到這裏,臉色有些難看,他們不準備笑了。我提醒陸路不要這樣說,雖然都不是外人,但畢竟是有區別的。
“關起門來說真話,有什麼不好?我有時候也是悶一口氣,不僅在日本找女朋友難,在日本創業更難,還不能說,因為四處都是日本人,所以一有機會就想說這些。哈嘿,我們聲討日本人之後,再讓安藤君和由佳小姐聲討中國人吧。”
“其實,中國人,”由佳立即想說什麼,卻看在我的麵子上又止住了。
我得自我反省一下了,“其實中國人對鄉下人,或者對經濟落後的別國人,不是也另眼相看嗎?有幾個與印尼人、菲律賓人、越南人通婚的?既然如此,我們要求日本人平等,就說不過去了。”
兩個日本人仍然微笑著,但不表示意見,是因為擔心過於得罪我們兩個中國人。
陸路急了,用漢語快速地說道:“這件事看起來我找不到辯駁的理由,可是從其他事來看,差別就大了,諸如:如果一個日本人出國幾年之後回國,那大多數日本人就會把他看成外國人了,足見日本人的封閉心態和小家子氣。可中國人正好相反,不管你出國幾十年、幾百年,都會認為你是中國人。可見中國文化是相當包容的,有大國心態。有中國許多很成功的女人嫁到了日本、美國、歐洲和一般國家,如果僅僅因為物質需要,她們在本國也能找到很富裕或者很有身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