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公突然“撲哧”地笑了起來,隨即對那兩口子說:“我原來向小倩求婚的時候,她的規矩特別多,她還要讓我反省曆史,讓我承認日本侵略中國的曆史,承認南京大屠殺之後,她才答應嫁給我。”
他們大笑起來,把我笑得滿臉通紅,我說:“當時我可沒有想嫁你,還不是你要娶我,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扯著你那鬼嗓子給我唱歌、給我獻花,還用你那鬼嗓子怪聲怪氣地學說漢語。所以我同意嫁你,但規矩是不能少的。”
陸路幸災樂禍地說:“你沒有把這些寫進你的書裏?”
我丈夫說:“寫了,我看過了,我在她的書稿中發現有幾處說到我,都是可憐的樣子。”
我卻與由佳說著話:“你剛才說你辭職了?結婚五年,現在才終於辭職了,是因為懷孕了嗎?”我知道她原來在一家日本銀行工作。
“沒有。”由佳說,“不過,我都三十二歲了,我們也應該有孩子了,我回家調理一下,也是想生孩子了。”
“原來聽陸路說,他非得要買一套像樣的房子才生孩子,我就覺得這是兩回事。”
“我是想在遠一點的地方買一套房子就行了,可陸路就是想買好一些的、近一些的。”
到了他四十三層樓的家,其實是四十二層(編注:“四十二”的日語發音是“死的”,日本人忌諱這個數字,與中國人忌諱“四”類似),這是他們租的房子,不到四十平方米,但布置得很精巧。我想這是由佳的功勞,也是日本人才有的本事。
她匆匆忙忙地給我們倒茶、削水果——其實,幹這些事是可以慢一些的,不過,匆忙一些也即熱情一些,比較傳統的日本女人大抵都這樣。
“你們計劃什麼時候買房子?”我用漢語問陸路。
他說:“看看再說,現在手頭上錢還不多,如果貸款過多,壓力也太大了。”
由佳也懂漢語,她接過話說:“你知道,我與他結婚不久就想辭職了,我每天早上給他做好飯,才趕車上班。在銀行工作,每天數鈔票、拉存款,緊張得不得了,回來還要做飯、擦地板、洗衣服,我們那裏結了婚的女人都辭職了,我怎麼不辭職?可他不太願意,他要讓我一起與他掙足買房子的錢之後再辭職。”隨後又看了陸路一眼,向他那邊靠了靠,“買房子是男人的事,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是吧?”
看得出,從他眼睛裏還是流露出微微的不愉快的神色。我知道,由佳是用玩笑的口氣說了一句真話。
“你還真生氣了,唉……小氣鬼。”她說。
他把心裏那點不快處理掉之後,幽默地說:“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我對你都沒有隱瞞什麼,難道對一個中國人,我還想隱瞞什麼?”
“現在他沒有理由反對我了,因為我等不及了,快老了,我要生孩子了。可是他又說讓我懷孕後再辭職。我要先回來保養一些時間,再生一個健康、聰明的男孩。”
“她閑了下來,又覺得無聊了,地板一天要擦幾次,我下班時,她有時候還到車站去接我,她這是何苦呢?不過,我們家由佳很乖,就是成天像沒有娘的孩子在街上亂竄,也隻是帶買菜那一點錢,因為她怕管不住手,買這買那的。上街就是遇上什麼好看的衣服,也隻是圍著它轉上三圈之後就走了。”
“別說了,不要讓雨倩姐家誤會了。”由佳難為情地說,“好像你是怕人家來你家才這樣訴苦的。”
“你問雨倩,她會這樣想嗎?”他說著,擔心地看了看我丈夫。是的,日本人表達什麼大抵是很含蓄的,也會轉著彎去聽。
我說:“你們還是說說是怎樣認識的,怎樣配對的。”
“不過是一些千篇一律的事,有什麼說的,而且你也是知道的,還用再問?”
“我隻知道大概,我原來哪裏敢仔細問你們倆的事?現在我需要詳細的,煽點情的最好,讀者需要這個。”
“你知道,由佳和我是同校的,哎,你與你老公不也是大學同學?”
“現在是你們。你們當時對對方有一點感覺嗎?”
“有一點,”由佳想了想說,“這小子真能說,僅此而已。”
我對陸路說:“你呢?你一定是一開始就對這個漂亮的日本女子動過歹心,夜晚睡不著覺,就去爬別人家窗子?或者在人家門口撒一張網?”
“你是在說安藤吧?”他笑著說,“你這樣說,我隻有承認了。其實,男人的內心有時候是很邪乎的,隻是不敢說出來。你們女人也是這樣的吧?都是不便表現出來的。”
由佳說:“也就是說你對其他日本女子也起了歹意?隻不過是逮住了我?”
我可不想引起他們兩口子的矛盾,我說:“說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