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爾蘭]喬伊斯
詹姆斯·喬伊斯（James Joyce，1882—1941）是愛爾蘭著名小說家、戲劇家、詩人，意識流小說的創始人，也是英國現代派文學的開創者之一。他出生於都柏林的一個中產階級之家，父親是稅務官。他從小進天主教學校，準備當神父。出於對清規戒律的反感，後來徹底背叛天主教，準備當作家。中學時即開始寫作詩文，閱讀了但丁、福樓拜、巴爾紮克、易卜生等作家的大量作品，並掌握了多種語言。1898年入都柏林大學，專攻語言和哲學，1902年畢業後進入都柏林醫學院學習，不久因經濟拮據而轉到巴黎學醫，同時教授英文。次年因母親病重回愛爾蘭。1904年攜未婚妻同去瑞士，以教授英語為生，並堅持文學創作。1905年完成了短篇小說集《都柏林人》（1914年出版）。1906年赴羅馬，先後任銀行職員和兼職教師，並為報紙撰寫文章。1916年《青年藝術家的肖像》在紐約出版。1918年喬伊斯最重要的作品《尤利西斯》開始在紐約雜誌上連載，1922年正式出版。1920年在龐德勸說下移居巴黎，專注於小說創作。1939年他耗時14年的小說《芬內根們的蘇醒》出版，喬伊斯的藝術實驗使作品異常晦澀難解，令人難以卒讀，成為意識流文學的極端。1941年1月，喬伊斯病逝於蘇黎世，享年58歲。
作品梗概
小說的主人公是三個都柏林人：青年藝術家斯蒂汾·代達勒斯、廣告推銷員布盧姆和他的妻子莫莉。整部作品敘述他們在1904年6月16日早晨8點至次日淩晨2點40分這18個小時的生活和感情活動。
斯蒂汾早8點起床。一年前因母親去世從巴黎回到愛爾蘭。因對母親有過情欲的愛戀，覺得對不起父親。在母親彌留之際，他出於對宗教的反感拒絕順從為她做祈禱的要求，為此十分內疚。同時又為與酗酒墮落的父親格格不入而苦悶，渴望精神上重新得到一位父親。早餐後他去一所小鎮中學教古代史，在課堂上他對學生們說：“曆史是一場夢魘，我竭力想從夢中醒來。”校長迪西付他報酬後和他大談曆史和女人誤國，並托他帶封信給報社。進城途中經過海濱，他一邊漫步，一邊思索著曆史、哲學、宗教、藝術等問題。他躁動不安的心靈渴望著精神的歸宿。
同一天早8點，四十多歲的猶太廣告推銷員布盧姆起床，為妻子做早餐。他邊吃早餐，邊讀女兒的來信。郵差送來的另一封信是鮑伊嵐寫給妻子莫莉的。莫莉是一個有點名氣的歌手，鮑伊嵐是她的經理人。信中說，他將在下午4點上門為她排練歌曲。11年前幼子茹迪的夭折帶給布盧姆沉重的精神打擊，導致他性機能衰退，無法滿足妻子的需要，莫莉早就有了外遇。他內心苦惱，隻能靠跟一個未見過麵的打字員瑪莎互寄情書和想入非非來獲得心理滿足。早餐後，布盧姆走出家門。他去郵局取過女友信件，又走進一座教堂，聽了會兒彌撒，隨後到公共浴室洗澡。上午11時在道格拉斯逆溫墓園參加一個朋友的葬禮。受到死亡氣氛的熏染，他想起已故的母親、鄰居、夭折的幼子和自殺身亡的父親。在一群中產階級中間，他為自己的猶太人身份而自慚形穢。他們暗示莫莉和情人的關係，令他羞愧難當，立即轉移話題。布盧姆去報社安排刊登廣告事宜，與斯蒂汾相遇卻不相識。出來後遇見熟人，得知麥那夫人難產住院。他走過奧康奈爾橋，欣賞著夏日都柏林的景色。下午2點，布盧姆在一家酒館用過簡單的午餐後，來到國立圖書館查閱報紙。斯蒂汾等人正在那裏討論莎士比亞。3時許，布盧姆在為莫莉買色情小說，鮑伊蘭在為莫莉買一束鮮花，莫莉在向行乞的水手施舍，斯蒂汾在書攤前與妹妹交談。都柏林街頭各色人等林林總總。4點，布盧姆來到一個酒吧進餐，遇鮑伊嵐匆匆離去，意識到是去與自己的妻子相會。5點左右，在另一酒吧，與綽號“市民”的人就有關民族社會問題發生了爭執。日落時分，布盧姆來到海濱小憩，素不相識的少女激起他的情欲。晚10時，他來到醫學院探望麥那夫人，遇斯蒂汾正和一群醫學院學生喝酒聊天。他跟著他們先後來到酒館和妓院。斯蒂汾醉意朦朧中又想起死去的母親。他打碎吊燈，跑上街頭與兩個英國大兵爭執並被打倒。布盧姆趕上前來將他扶起，仿佛看到亡故的愛子。斯蒂汾也找到了精神寄托。他在一家小吃店照料爛醉的斯蒂汾，又帶他回到自己家裏，兩人促膝交談。布盧姆想留斯蒂汾過夜，斯蒂汾婉辭離去。布盧姆與莫莉交談幾句就酣然入睡，結束了一天的生活。
莫莉躺在床上無法入睡。她剛剛告別情人，斯蒂汾的到來喚起了她母性的滿足，其中又混合著對青年男子的性欲衝動。朦朧中，她回憶起與布盧姆熱戀的時光以及和其他情人的調情經曆。全書以她長達60多頁的內心獨白作結。
作品節選
第十章
……
桑頓水果鮮花商店的金發女郎窸窸窣窣地在柳條籃子裏鋪上墊襯。一把火鮑伊嵐把那個包著粉色紙的瓶子和一個小罐子遞給她。
——把這兩樣先放進去，好嗎？他說。
——好的，先生，金發女郎說。水果放上麵。
——行，好活，一把火鮑伊嵐說。
她把圓鼓鼓的梨子一個接一個地擺得整整齊齊的，然後在空檔子裏放上羞紅了臉的熟透的桃子。
一把火鮑伊嵐穿著棕黃色的新皮鞋，在果香四溢的店堂裏東走走，西瞧瞧，湊近紅豔豔、圓滾滾的西紅柿摸一摸，拿起一些鮮嫩水靈的帶褶果子聞一聞。
威、士、敦、希、利戴著白色高帽子，在他麵前魚貫而過，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過坦及爾巷，向他們的目的地遊動過去了。
他走到一屜草莓跟前，突然轉過身來，從表袋裏掏出金懷表，把表鏈抻直。
——你們可以搭電車送去嗎？馬上？
在商賈拱廊內，一個背影黑黢黢的人正在瀏覽書攤上的書。
——沒有問題，先生。是在城裏嗎？
——是，一把火鮑伊嵐說。十分鍾的路。
金發女郎遞給他一張紙條、一支鉛筆。
——請您寫下地址好嗎，先生？
一把火鮑伊嵐在櫃台上寫了紙條，推給女郎。
——馬上送去，行不行？他說。是給病人的。
——行，先生。馬上就送，先生。
一把火鮑伊嵐把褲袋裏的錢抖弄出歡快的哐啷哐啷聲。
——該多少？他問。
金發女郎的纖纖手指數著水果。
一把火鮑伊嵐的目光溜進了她胸前的襯衫敞口處。小雛兒。他從高腳杯裏拿了一朵紅色的石竹花。
——是給我的嗎？他以調情的口氣問。
金發女郎斜眼看了他一眼，見他那副穿戴闊綽而領結微歪的樣子，臉紅了一下。
——是的，先生，他說。
她俏皮地彎下腰去，重新去數那些圓鼓鼓的梨子和羞紅的桃子。
一把火鮑伊嵐用牙齒叼著那朵紅花的花莖，以更大的興趣盯著她的襯衫敞口處笑了。
——小姐，我可以對你的電話說句話嗎？他調皮地問。
——Ma！阿爾米丹諾·阿蒂凡尼說。
他隔著斯蒂汾的肩頭，仰望著哥爾斯密的疙疙瘩瘩的腦袋。
——Anch'io ho avuto di queste idee，阿爾米丹諾·阿蒂凡尼說，quand'ero giovine come Lei。Eppoi mi sono convinto che il mondo è una bestia。peccato。Perchè la sua voce……sarebbe un cespite di rendita，via。Invece，Lei si sacrifica。
——Sacrifizio incruento，斯蒂汾微笑著說。他手裏拿著白蠟手杖的中段，輕輕地、緩緩地左右擺動著。
——Speriamo，圓臉的小胡子和氣地說。Ma，dia retta a me。Ci rifletta。
一輛從印契科開來的電車聽從了格拉頓石像用嚴厲的右手發出的停車信號，從車上零零落落地下來了一些蘇格蘭高原士兵，都是軍樂隊員。
——Ci refletterò，斯蒂汾說著，低頭看了一眼瓷實的褲腿。
——Ma，sul serio，eh？阿爾米丹諾·阿蒂凡尼說。
他的沉重的手緊緊地抓住了斯蒂汾的手。一對富有人情的眼睛。這對眼睛以一種奇特的神情凝視了一忽兒之後，迅速轉向一輛開往道爾蓋的電車。
——Eccolo，阿爾米丹諾·阿蒂凡尼匆忙而熱情地說。Venga a trovarmi e ci pensi，Addio，caro。
——Arrivederla，maestro，斯蒂汾說。他的手一空，立即伸上去舉帽。E grazie。
——Di che？阿爾米丹諾·阿蒂凡尼說。Scusi，eh？Tante belle cose！
阿爾米丹諾·阿蒂凡尼舉起指揮棒似的一卷樂譜打著招呼，邁開結實有力的褲腿向道爾蓋電車追去。他的奔跑是白費事，招呼也白打了，因為他正遇上那一群穿短褲露膝蓋的高原兵，他們正挾著樂器，亂哄哄地擁進三一學院的大門。
布盧姆先生隨意翻翻《瑪麗亞·蒙克揭露的駭人真相》，又翻翻亞裏士多德的《傑作》。歪歪扭扭、亂七八糟的印刷。圖片：一個個血紅的子宮，像從新宰的母牛身上取下的肝髒似的，裏麵是蜷成一團的嬰兒。此時此刻，全世界正有許許多多嬰兒處於這種狀態。都在努力用腦袋往外頂。每分鍾都有孩子在某個地方出生。普裏福伊太太。
他把兩本都放下，目光又落在第三本上：利奧波爾德·封·紮赫爾馬索赫的《猶太人區的故事》。
——這本我看過了，他把書推開說。
書攤老板又在櫃台上撂下兩本。
——這是兩本好書，他說。
他的口腔已經毀壞，隔著櫃台可以聞到他呼吸中的洋蔥味。他彎腰把另外那些書捆成一捆，頂在敞開紐扣的坎肩前麵，抱到灰不溜秋的帷幕後麵去了。
在奧康內爾橋上，許多人都對舞蹈等科教師丹尼斯·J·馬金尼儀態莊重而衣著花哨的模樣側目而視。
布盧姆先生獨自在書攤上看書名。詹姆斯·洛夫伯奇的《美貌的暴君》。知道是什麼性質的書。看過吧？看過。
他打開書。果然。
灰暗的帷幕後麵，有女人說話的聲音。聽：那個男的。
不行：她不會喜歡那麼厲害的。有一次給她弄去過。
他看另一本書的名字：《偷情的樂趣》。這還比較對她的胃口。咱們看一看。
他信手翻到一個地方看起來。
——她丈夫給她的鈔票，她全都上街花了，買了奇妙的衣裙，還有最昂貴的花飾。為了他！為了拉烏爾！
行。這本吧。這兒。試試。
——她的嘴巴緊緊地貼在他的嘴上，給了他一個甜蜜性感的吻，同時他的雙手伸到她的睡衣裏麵，去摸那豐滿的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