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緩移視線,楚燃竹看見,不遠處竟有一片竹林。
——西岐的氣候,怎會生有大片翠竹?
驀然就憶起,蘭薰曾提過的“竹中仙”……
楚燃竹不禁走進了那片竹林。
所有的竹子都雕鏤著歲月的痕跡,那上麵斑痕點點,猶如淚跡,竟然是荊楚一帶的湘妃竹。
這讓楚燃竹疑竇重重,可下一刻,內心深處,卻悄然浮現出一張缺失的畫麵……
他仿佛看到一個十四五歲的藍衣少女,掛著明媚嬌豔的笑,提著劍衝進竹林……似乎這曾是他心甘情願守候著的一幅舊日畫卷。
……那個少女,是誰?到底是誰?是……是……
恍然失神,卻亦真亦幻,竟是怎樣也想不起來。
就在這時,楚燃竹突然看到,那邊的山頭上有個白色身影,像是女子。
……莫非是來吊唁故人的?
……她會不會與蘭薰相識?
楚燃竹動身過去。
來到女子側後方,仔細打量她的背影。
到腰的黑發如瀑布傾瀉,發髻簡單,用一支微有生鏽的鐵簪綰著。她一身蠶白,衣裝的樣式十分複古。
兀見女子轉過身來,約摸二十出頭,她似常年無波的湖水般平靜道:“這位少俠來得岐山,是憑吊故舊,還是求仙訪道?”
楚燃竹見她神態舉止落落大方,而眉間那一點朱砂卻又蘊著股鬼愁之氣,想來是個高人,便答:“岐山荒敗如斯,哪有仙道得尋。”
“如此,少俠便是懷舊了?依餘之見,似亦不像。”
這般淡定如是,自信如是,令楚燃竹忍不住疑問:“敢問姑娘究竟是何方高人?”
她轉眸低笑道:“山中民女而已。”
楚燃竹便拱拱手,“在下楚燃竹,七十二福地之青冥穀門下,想在此請教姑娘尊姓芳名。”
女子一個清淡的笑容,不膩不生,恰到好處。
“今日乃與少俠有緣方能相逢,自當相告——我姓虞名箏,家人亦喚我‘箏兒’。”
“虞……箏……”楚燃竹咀嚼兩字,不禁道:“箏者,雅弦,看似冰冷實則溫情,姑娘芳名甚有意味。”
女子的嘴角浮出朦朧的弧度:“如此評說我名的,少俠是第二人。”
“敢問第一位是……?”
“結義兄弟,同少俠一般,初聞我名,便出此言,幾乎毫厘不差。”
“如此,當真巧合。虞姑娘那位結義兄弟,哪裏人士,所從為何?”
“他……俠義己任,四海為家,常佩一青玉,攜一長簫,遊曆大江南北。”
楚燃竹不難想象那是何等風姿。
——聞歌踏塵,清酒相伴;俠骨柔腸,青玉載乘;時如斷崖之上的風沙般咆哮怒吼,時如蝶泉清溪之畔的落花般優柔俊雅;晚來風起,尋個清淨之處歇坐,和月鳴簫,婉轉回腸……
“姑娘義兄弟之風綽,在下可想而知,該是奇人。”
虞箏笑道:“不過餘觀少俠舉手投足間亦氣度非常,絕非等閑之輩。”
楚燃竹道:“姑娘謬讚。”
虞箏唇角的弧度淺若一眼見底的溪水,她用緩而肯定的語氣道:“少俠前來岐山,是有事要查吧?”
楚燃竹的心又一驚詫。
虞箏道:“少俠若有煩惱,但訴無妨,餘興許能幫上什麼。”
“那……煩勞姑娘。”楚燃竹猶豫了下,終還是請教道:“敢問這千裏山中,可有門派興發?”
“以餘閱曆,確曾有之。門派始於上古,分闡截二教,闡教始祖乃元始天尊,截教奉通天教主,兩教曾興盛一時。然因武王伐紂,封神飛升,門派於周代漸漸沒落,後又因蛟龍發難而毀滅殆盡。到如今,該是蕩然無存了。”
……果然。
楚燃竹又問:“不知虞姑娘可識得位少女,名喚‘蘭薰’。”
虞箏白淨的臉上,眉間那一點朱砂不著痕跡微皺了下,聲音卻平靜的沒有一絲漣漪。
“此事關乎天機,但見少俠心焦,我又不忍不告。”
不好的預感敲在楚燃竹的頭頂,他穩定下心緒道:“在下自知冷暖,姑娘點到方可。”
“好,”虞箏道:“少俠不妨去了解諸天星相,九曜五鬥。”
楚燃竹脊背一冷……虞箏之意,莫不是說蘭薰乃天界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