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所言為實?”
天樞溫吞的聲音,在左耳畔飄著。
青冥穀內,蘭薰歇在自己住處的床上,自療內傷,順便將近幾日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天樞。
天樞雙手背後,在屋內緩緩踱步,推測道:“依吾之見,那個疆塬,就算不是妖魔,也與妖魔之流關係匪淺。”
“我看有這可能……”蘭薰憂道:“倘真如此,怕是夜長夢多了……這樣吧,回去將此事轉告你六弟開陽,要他派人監視天泱殿,務必適時與我聯係。”
“是,吾這就去辦,大人保重。”
天樞作揖,悠悠化作雲霧隱去。
蘭薰若有若無的歎了口氣,外傷內傷也差不多好了,她正想下床活動,便聽到門外有人語。
休縈大大咧咧的進門,又拿了親手做的飯菜來探視她,同來的還有函勿,他配了調理的藥,請休縈端給蘭薰。
函勿的藥,向來配方不按常理,效果卻是好極。
蘭薰喝下,讚道:“函勿是個細心人,休縈真是好福氣呢。”
“才不好!”休縈馬上強道,實則心裏樂開了花,“這家夥跟木魚一樣,沒樂趣就罷了,還慣愛挑我毛病!”
“休縈理解的不對吧,”蘭薰道:“函勿若不傾心於你,又怎會觀察的細致入微。”
“好啦別說啦!別光誇他啊,也誇誇我嘛!”
蘭薰笑出聲來,倒真把休縈看做塊活寶了,反是函勿,令蘭薰微有憂慮——總感覺函勿頗如渾水般看不透徹,如此,便擔心大喇喇的休縈有哪日會突然驚叫著跌下人生的懸崖。
隨性閑談了幾句,休縈與函勿告辭。
蘭薰掀開被子,披上優雅的藍衣,隨手綰了發絲撩撥到雙肩前,起身蹬上繡花鞋,步到窗畔輕倚。
桃花灼灼,偶有幾朵花瓣在風中流連,亂紅飛過眼眸,卻亂不了蘭薰清醒的心智。
又想到疆塬了,他那塊白玉圭,究竟是何等奇物……
一轉眸,蘭薰又望見小屋外栽植的修竹,她思路驟然空白了一般,兩條腿不由自主就邁出屋去,來到修竹前。
這隻是一般的翠竹,並不是湘江那裏盛產的湘妃竹。
但蘭薰依舊睹物思人,抬起手來,輕柔的撫上竹幹。這光滑幹燥的觸感,一點點滲入蘭薰的心底。
縱然自己能做到淡定的接收一切命數,可到底是柔腸百結。
……竹中仙,你一定沒有死……
又想到當日在天界那個素衣道人說的話,讓她找齊奇魄琉璃,便能知道竹中仙究竟遭遇了什麼。
這一切,都好匪夷所思。
而且,蘭薰不信,還是不信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當初在岐山,你留給我的隻有背影和那一眼,你又是從何而來的仙靈?為什麼你會和青女……”
喃喃著,不知怎的,蘭薰想到了楚燃竹。
“……他的名字裏,也帶著一個‘竹’字呢……”
自嘲似的自言自語,蘭薰仔細回憶了昨天去天泱殿遭遇的種種。
楚燃竹的體內好像蘊有什麼強大力量,竟瞬時擊退了疆塬的攻勢不說,還將四人送回到青冥穀……還有,那次落攸追著一個可疑的紅衣人跑下界,蘭薰她前腳到楚燃竹後腳就跟來……還有在暮水閣,她想用真氣為他緩解異痛,卻被他體內道不清的怪力阻擋。
——楚燃竹此人,又是什麼來頭……
卻道楚燃竹今日並未來探視蘭薰,隻是向函勿了解了情況,便回到自己房中。
他的房中桌案上,擱著一封書信,是暮水閣的水川姑母飛鴿傳書而來。內容,正是關於前些時日他所托付的調查內容——岐山門。
信中,白紙黑字明明鑿鑿寫著——“查無此門,該為杜撰。”
岐山。
這裏,總吹西風,西風總黯然的老去一花一木,淡去曾經的記憶。
舊年岐山是何等仙聖之地,而今岐山,又是何等傾頹瑟然。
黑色的鬢絲被西風揚起,劃過唇邊。
楚燃竹遠望河山,滾滾紅塵,庸人自擾,而他獨立於此,又何嚐不是自擾自身呢?
果然,滿山蕭索,根本沒有門派的蹤跡。
蘭薰所說全是謊言。
她到底從何而來,又想得到什麼。
而自己又為何對她如此上心,以至於竟會千裏迢迢來到岐山,隻為能了解她背後的事。
微微閉目,漆黑間浮出蘭薰的麵容,浮出她那三分真七分偽的豔笑……漸漸的,卻又像冰塊霍然破碎一般,裂成千塊萬塊,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