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看出楚燃竹的心思，虞箏一針見血：“其實，獲悉不難，卻隻恐少俠如何麵對。在餘看來，倒不如不知。”
楚燃竹喉嚨一哽，全身血液都痙攣了似的，冷的徹骨，還熱的灼人，心下沉的仿佛被丟入一塊重鐵，壓迫心髒。
“……姑娘之言，在下必當謹記，告辭。”施了禮，楚燃竹轉身離開。
忽然身後一句：“少俠留步——！”
楚燃竹駐足，回望。
隻見虞箏純白的身影背後，恰是一輪西下的紅日，將她包裹其中，亦真亦幻。
“少俠可曾有諾於人？”
楚燃竹微微回憶，便想到在暮水閣那天，自己親口答應了蘭薰再不過問她的事情……他沉沉答：“有。”
虞箏道：“那好，我贈少俠一記忠告，萬望謹記。”
——“莫以為鏡中之痕可不置可否，因為鏡中一切都映照了真實之相。一諾既已出口，千金萬金難買，失信便是天人共憤，得，將遠不償失！”
寥寥幾句，如長虹辟天般，令楚燃竹當場呆立。眼前霎時呈現開一片七色，一道接一道的被從胸腔裏推到視野中。然後，璀璨的七色默默消散，虞箏的身影重新清晰在一片昏紅中。
楚燃竹再度鄭重施禮。
“今聞姑娘之言，如醍醐灌頂，發人省思。他日言陳行止，定當以此為誡。”
迎著夕陽的山頭上，白衣女子一人獨立，雙目看向普天的繁華勝景。
繁華者，極少能經久不衰，多半是慘淡收場。
——“箏姐姐！”
有個年紀很輕的翠衣少女撥開樹枝，連蹦帶跳過來，手捏一束各色各異的野花。
“箏姐姐，方才好像看到有個黑衣服的人在和你說話，那是誰啊？”
虞箏笑著指向不遠處的山腰，“就是他。”
少女望去，見楚燃竹的身影在山道上模模糊糊，她驚叫道：“哇，他不是……？！”
“怎麼，寂玖識得那位少俠？”
“識得識得！上次我按照箏姐姐的命令，去昆侖山叫飛穹哥哥回妖界，就撞上這人了，還和他莫名其妙打了一場！”
“是麼……你的性子，也是有趣。不過……”虞箏道：“此人，我從前見過。”
“……什麼時候啊？！”
“當年商周之戰時，餘曾經來此拜訪闡教的眾散仙，在那湘妃竹林裏瞥見一人。雖沒看清樣貌，但那人的眼睛，和那黑衣少俠如同一人。”
“這……匪夷所思的。”
“那倒不然，一個人縱使改頭換麵，或是失去記憶，唯一不會變的，卻是眼睛。”虞箏說著，會心一笑：“你們啊，到底是年輕人。”保持著這種神秘感，她再度望向夕陽。
寂玖也一同看去。
同一場景，未經世事的寂玖和飽經風霜的虞箏，看到的色彩是不同的。
一個是鮮豔的赤紅，壯闊肺腑，激蕩心神。
一個是血色的暗紅，風浪已過，徒留淺傷。
“箏姐姐，寂玖有一事不明白。姐姐好不容易孝感天地，被神界封為九天神嬪，卻又為什麼自棄神籍，定居妖界呢？”
“妖界雖眾心多詭，卻不乏坦蕩之人，況且……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順應自然而活，春折桃柳，夏采蓮荷，秋菊把酒，冬雪觀梅。森羅萬象，生發枯榮，如此順之趨之，無有不妥。”
寂玖聽得直愣：“……似懂非懂的。”
虞箏笑道：“不必多想，等經曆的多了，自然也就看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