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璐
小時候的我特愛吃嫩嫩滑滑的豆腐,而母親的煎豆腐總是做得特別好:倒上一勺清油在潔淨的鍋裏,等油燒滾,母親便將切成薄片的方正的豆腐輕巧地放進鍋裏,油絲毫也不會濺出來。不一會兒,白嫩的豆腐就變成金燦燦的了,這時再用鍋鏟將豆腐逐一翻個邊,略等上數秒鍾,再將綠綠的南方小蔥均勻地撒在豆腐上,頓時一股清香飄溢開來,彌漫於整個廚間。如果想吃口味稍重的煎豆腐,母親這時候就會舀一勺醃在壇子裏的剁辣椒,紅紅的,水靈靈的,和著似番茄汁的辣椒水一並澆在豆腐上,頓時金黃的豆腐便又多了一層慢慢蕩漾開來的紅暈,看著就惹人直流口水。小蔥的清香和辣椒的汁液融解、凝繞在金色的清油中,伴隨著油的煎熬,一並微微地、慢慢地滲入白嫩的豆腐中,融合為完整的一體。金、綠、紅、黃、白,缺一不可的五色美味就這樣在母親靈巧的雙手下簡單而和諧地誕生了。揀一塊起來,雜香煙霧繚繞般地被猛吸入鼻,肚子就已飽了一半;輕輕咬上一口,外酥內軟,芳香宜人,回味無窮,嘴和牙齒便無法自主地被咬肌拉動起來,還沒有等到把酥皮咬碎,裏邊的嫩餡早已入口即化了。不過癮,再來一塊,便再也停不下來了,直到碗中所剩無幾,筷子和嘴方才作罷。
那時,我家住在小院的二樓,餐廳的窗子外是一棵五層樓高的大垂柳,每到夏天,枝葉繁茂,我家餐廳便格外清涼。全家人圍坐在餐桌旁吃著可口的飯菜,我不愛吃香嫩潤滑的鱔魚肉——那時可是夏日的搶手菜——簡單的家常煎豆腐就輕而易舉地滿足了我。母親這時總是笑我沒有口福,那麼好吃的鱔魚肉都不愛吃,人家的小孩搶都來不及呢。這時,我則會享受地咂咂嘴巴,半是神氣半是撒嬌地對母親說:哼,我才不稀罕那個什麼鱔魚呢,我就是喜歡媽媽做的煎豆腐!”然後故作誇張態,一塊一塊不停地往嘴裏塞。這時的母親拿我也沒轍。一臉溫和地笑著說:“好,好,你慢慢吃,慢慢吃,沒人跟你搶。”就這樣,炎熱的夏天因為有了母親的煎豆腐和使人備感陰涼的垂柳相伴,我總是覺得特別愉快,特別清涼。母親很懂得養生之道,對於豆腐的營養她也了解得很清楚,所以豆腐成為我們家的常菜,尤其是我愛吃的小蔥煎豆腐。有時候當我食欲不佳,略發小脾氣的時候,母親就會神秘地對我說:那怎麼辦呢。要不我們明天來一道小蔥煎豆腐?”一聽這話,我自然高興了,飯也一粒不剩地吃光了,為的是母親高興了,明天會做出更加美味可口的煎豆腐啊。
如今,外出讀書已經許多年了,故鄉和母親遠在千裏之外,很難隨時隨地吃到母親親手煎製的金燦燦、香噴噴的豆腐,但是自小形成的對豆腐的偏愛從未消退或是減弱過,在食堂和餐館隻要有機會我就會挑上一道豆腐做的菜,小蔥拌豆腐也好,紅燒豆腐也罷,麻辣豆腐也可,雖然比不上母親的煎豆腐,但是隻要看到它們,吃到它們,我就會懷念起美好的童年,想起我的故鄉,幽默詼諧的父親,還有永遠慈眉善目的母親。
時間一晃而過,我升入小學六年級。為了考上重點中學,我也在積極努力著。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一場大規模的水痘熱在全校範圍內流行開來,我也不幸成為其中的受害者。生過水痘的人都會知道得了那種痘會是怎樣一種難受勁。全身上下無處不出,頭發裏,手板心,腳掌下,眉毛裏,甚至眼瞼上都會長出一些豆大的水泡來,晶瑩透明,癢躁難耐。據說也不能夠用手撓,若是不小心撓出水來,水流過之處不久也會長出同樣的痘子。臉上的痘子更是不能撓破,否則以後會留下不可磨滅的傷口,即若幹個凹入皮肉的小洞。但是它偏偏使人覺得奇癢無比,非撓不可。而且那時偏偏正值入學考試前夕的酷暑,又癢又熱,心情躁悶,我根本就無法進行正常的學習和生活。白天的我在父母的監管和自己的控製下還可以忍住不撓破,可是一到夜裏就特別難受,母親這時總是守候和偎依在我身旁,給我扇扇,鼓勵我,不時給我在痘子周圍撓撓癢,以緩解我的病狀。當我熟睡後,母親也不能好好休息,她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因為我熟睡之後,手會不由自主地去使勁撓破身上、臉上的痘子,她要好好看護著我不聽話的手。我難受著,可是我已經睡著,在夢中我美美地享受著涼爽和舒適,而母親不論是醒著還是夢中都不曾有片刻閑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