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風箏·我·父母(2 / 3)

想家的情緒悄然地蔓延,又無法吐露自己的脆弱和無力,每周一度的電話裏,又因為擔心父母的惦記和牽掛,隻把這樣的歎息藏在心底。一度度地在電話前告訴父母生活很好,學習也尚好。擱下聽筒卻靠在牆上,在慘白的燈光下發呆。隻是幾度想落筆寫一封家書去把這種莫名的愁緒寫下,然而每每不過寫了幾行,又唯恐字裏行間的憂傷惹父母擔心,未及卒章,便在手心裏,把信箋揉成一團扔向遠處的紙簍。

停下了數次,隻能靜默地坐在一邊,呆呆地看窗外飄起的飛絮。

大概我本非鴻鵠,不該一時任性就離開了南國飛來吧。看滿誌鴻鵠能扶搖直上九千裏,身在他鄉的我卻不過像是一隻牽在父母手中的紙鷂子,在風雨漂泊中搖搖欲墜。我那一端飛在北方,另一端卻係著千裏之外父母的一顆牽掛的心。放得再遠、再高,他們依然擔心風雨飄搖,記掛身體如何。隔著電話,他們依舊嚶嚶細語地訴說些不盡的叨念,改變的唯有他們日日變老,我日日長大罷了。

漂泊的感覺,那麼深地在心底裏劃下傷痕。落在信紙上不知從何說起,說出口來又不敢吐露在電話裏,卻能把它安在何處?心底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要獨自承擔這份在他鄉求學的孤獨,走過這段失去了方向的日子,然而卻怎麼也撫不平這不安的情緒。抓過很多零食到寢室裏一個人吃著,人大概是胖了,可鏡裏卻憔悴了。書架上的書卻無心再動,坐在寢室裏往往是呆看著窗外的枝頭和心靈一樣空蕩蕩的,有時連室友們的話都在耳邊嗡嗡作響般有些亂。桌上,很久都蒙上了一層灰。早晨不再起來讀書,隻是蒙在被子裏麵對黑暗的一片難以擺脫的荒涼。窗外,那些零碎枝條撕開了天空,也仿佛割碎了我心底的寧和,裂成一個個殘損的碎片,留下許多惹著紅色的塵土的碎磚。

支撐不起來的天空,我宛若失去了獨立的勇氣,一個人徘徊,看著沒有雨的北京城裏,看著沒有雨的校園裏,一點點的春色緩慢地冒了出來,卻更加想要像廣場上的紙鳶一樣飛回去,希望父母把線一圈圈地收攏來去回到家鄉去。那些曾經的誌向都渙散般潰逃在了渺茫的虛無中,模棱兩可。烏雲籠罩下,總是渴望下場雨,看看翠色,不願在那些淩亂的春色裏變得更加破碎。

期待的雨,終是順著兩頰落了下來。還是忍不住,在黑夜裏將這片黑色的烏雲凝聚成兩行雨點,落在電話裏。一時隻是無言,隻是告訴母親想回家,想要回去吃那些精致的小吃,想要酸酸甜甜的最愛的糖醋小排,荷葉包起的炒飯,蘸了糖和糯米的藕,還有樓下小籠裏正宗的南翔小色,細膩和略帶些甜味,本已經習慣了北方的羊肉和大盤的飯菜,卻真的想要抿一口小菜細細咂摸,更想要擺脫在北京的壓抑和難耐的焦躁。

那一刻,我說我煩極了,不想讀書,厭倦了大學生活的無奈和空虛,我隻想回家。

電話裏兩頭都是長久的一片無言。母親沒有說話,而我也說不出話。

大概是從來沒有和他們說過這些。他們也很少和我談這些。他們知道關心的大抵僅僅是生活而已,我如此煩亂近乎手足無措是他們始炒不及的。我曾以為我是堅強的,一個人懷揣著理想就奔到了北方,而且孱弱的身子也並不曾垮下,毫不猶豫地就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然而半個學期過去,頓然發現自己的生活日漸平淡,消磨去的誌向仿佛不能再承載這一切了。堅強的外殼在灰色的北京城裏頓時渙然冰釋。

古城的蒼涼給了我憂鬱,我卻無法用古城的深厚去化解。母親的安慰也那般無力,隻是勸我安下心來,隻是勸我不要那麼在意學校,若是不想看書就可以放下它。然而擱下電話,我卻後悔那個電話讓母親擔心,隻能埋下頭來一個人躲在那兒看著書架上擱著的許多本未及翻閱的書卷,還有我那些淩亂的筆記本躺在床邊,接著默默地任淚水把眼前模糊。

一個多星期裏,隻有沉默,甚至後悔。沒有再給母親打電話,而那封猶疑的信箋還是遲遲地落不下筆。

擱下筆,看窗外。我不過是一隻風箏,飛了那麼高那麼遠,還是在天空中的一個小小的點,父母牽著風箏線仰頭焦慮地望著。

我筆下的信沒有寫就,那個充滿了北京濃濃燒烤煙味的晚上,我在北京的街道裏獨自走了很久,逛回寢室樓的時候,卻有隻鴻鵠把父母的信遠遠地從南方捎來,飛到寢室樓下的信箱。

坐在燈下,輕把信封撕開一道小口,展開信紙,慢慢地閱讀寫滿了父親的字的信。

父親本是一個嚴肅的人,很少說話,乃至於對我的要求,都隻有通過他那冷冷的目光和有力的拳頭來表達——小時候一直吃著父親的拳頭,直到初中。為了糾正我看書的姿勢,為了在早晨把我叫起來讓我下樓晨跑,為了讓我專心地做作業不要貪看電視,他的拳頭和他的目光成了無言的武器。埋怨和反叛的心一直有,但恨恨地,我有了一雙明亮的眼睛,也讓我從小孱弱的身體漸漸地轉好,也養成了早起的好習慣……這讓我很矛盾。許是我的離開北飛,就是或多或少的一種逃離吧。

但是關於父親,我知道的很少很少。我隻知道他的生日,雖然每年的生日隻是我畏畏縮縮地對他說一聲生日快樂,然後就躲回房間去做作業;我隻知道父親寫一手好字,因此我的字總是讓父親很是歎息,於是逼著我一直在寒暑假練字罷。我還知道父親也是認真的一個人,嚴肅和不苟言笑的樣子從他做事的細心和對我的嚴格要求中就可以知道。我最知道的是父親是一個暴躁的人,他的拳頭讓我和他之間的距離相隔遙遠,他看著我稍稍有些做得不好的時候就是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