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威威皇城琉璃瓦(3 / 3)

無情還罷,現今有了情,這可如何是好?

池裕見符花赫神魂不定,心道她定是難放下齊念,不由心口泛酸,薄唇一抿,眼簾低垂,吃醋吃得很是安靜。

老爺子看看地上跪著的兩人和同在側的王瓔琅,又瞧見一臉等著看熱鬧的年真王,頓時一個頭變成兩個大。

這池裕必然是求了鍾離莫孤出來的,這王瓔琅和符花赫是自己召進來的。本打算讓符花赫先斷了對齊念的心思,再讓她為池裕求情,增進這二人的感情,順帶把王瓔琅許了旁人。卻不想,由著齊妃敲打符花赫這一環就出了錯,讓池裕聽個滿耳,說起來,都怪這個隻知看熱鬧的草包!

老爺子眼睛淡淡掃過鍾離莫孤,心中暗自勸解,算了,反正是個不知是非的傻子,由得他自生自滅。決定不再和鍾離莫孤計較,轉而對王瓔琅道,“王瓔琅可在?孤已久不見你了,上前。”

池裕和符花赫心裏都“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對望一眼。池裕一把抓住符花赫的手,低聲,“花赫,媚娘她。。。。。。”

看著池裕略顯緊張的表情,符花赫反握住他,並把另一隻手也覆上他的,眼神平靜,微微笑道,“安心,媚娘不會有事。”

池裕也明白自己太緊張了,慢慢放鬆下來,輕點頭,手卻沒放開。

王瓔琅低頭上前,下拜,“民女王瓔琅見過皇上,皇上萬福。”

頭上單單一支素釵垂下的流蘇掃地,頭低得很低。

這個姿態很識大體,宮中的教規嫫嫫絕對挑不出任何毛病,眾人看了卻有幾分不自在。

“你今年已有十七了吧?”老爺子沒有叫她起來,反而是慈笑。

王瓔琅維持低頭的姿勢不動,低聲道,“還差個把月,民女,下個月十三的生辰。” “那也不小了,王尚書為了西沿鞠躬盡瘁,忽略了你。前不久聽信了庶出的讒言,把你逐出了族,你也不要怪他。”老爺子開口就把王家家主提高了一個檔次,說得跟三朝元老似的。

鍾離莫孤端著茶碗的姿勢稍微一歪,雲錦上立刻深了一片顏色,他不動聲色地抖了抖袍子,要仕奴給他換壺酒來。

鍾離莫孤按了按眉心,誠然覺得,老人家曬曬太陽就好了,別沒事還在高位執掌他人的嫁娶生死,一個睡眠不足,情緒波動起來,輕則亂點鴛鴦譜,禍害多少有情有意的公子小姐,重則朱筆一圈,百人的生死浮沉。

“生我者,父母宗親也。民女自幼承蒙祖訓,不敢違背聖德。既為親死,不敢有恨。”王瓔琅幹著嗓子,回答得一板一眼,隨後,卻話鋒一轉,“然,涅皇有雲:於友不信,難立業望。媚娘不才,得懷琛郡主賞識,認為義妹。與郡主結誓,再立王家世宗,故舊緣不敢再提。王尚書既逐我出族,已非我父,不蒙其蔭德。”

“於友不信,難立業望。吾雖成大晏,得立宗祠,毀陰德耳。赴黃泉會友,百死不足以洗餘生之孽。願墮竹橋,避輪回之晤。涅皇罪己之言,感人至深。我西沿乃大晏正宗,自是謹記聖祖遺訓,王瓔琅,你這點提得極好!”鍾離莫孤暗笑王瓔琅的手段決絕,直接把大得不能再大的涅皇,鍾離暖雪搬出來壓在這鍾離乾身上,明著卻又裝作讚歎王瓔琅遵循聖訓等等。

王瓔琅這一番話,堵住了西皇借著犒勞臣子的名義,為她賜婚的話。又把符花赫這個,連他自己也不敢妄動的郡主放到最前麵,讓他自己啞口無言。

“懷琛,王瓔琅說的可是事實?”老爺子麵色發沉,轉而向符花赫求證。

其實,與其說求證不如說威脅。這種隻有符花赫和王瓔琅兩人口頭上的誓言,隻要符花赫不承認,王瓔琅再怎麼分辯也是枉然。西皇想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西皇叫的是符花赫的封號,符花赫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眾人都看向她,她才恍然,道,“花赫確實與媚娘一見如故,結義金蘭。又聞她家道有變,故有幫她再立世宗的想法。”

符花赫還是火候不夠,老爺子一下就抓住她話中的漏洞,淡然開口,“既然是想法,那就做不得。。。。。”

“啊!我想起來了!”西皇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鍾離莫孤突然打斷,“原來是王瓔琅要另辟王家世宗啊!我近日在樓中也聽說了有人要另立王家,說現在的王家可不正宗,家主無德無能且不提,更是黑白不分。致使近些年來,庶出的才士不得重用,誤了朝廷的棟梁,流落東涼。”

“什麼?”西皇身子一震,麵色驚疑不定,“年真王,你從何處聽得此言?”由得這些世家大族撐門麵是一回事,動搖了社稷又是另一回事。

“就在曲江樓啊!”鍾離莫孤隨手端過仕奴新上的酒,飲下一杯潤嗓,“我還聽他們說啊,要是這西沿有個正宗,也許那被王尚書擠兌的遠赴東涼的新晉狀元王子鯉都會回來。”

西皇麵色真的沉了下來,閉口不言,陷入沉思。

他也曾耳聞這新晉狀元王子鯉的事。

說這王子鯉雖是少年,卻也當得是世間文豪大家。十三歲成名是在曲江樓,那個有功名在身才敢開口的地方。一首七言絕句,罵得當年狀元第二日遁入空門,堪破紅塵,不問世事,從此一身才數盡付青燈嫋嫋間了。他十六歲狀元及第,卻被王尚書以非嫡係為由,點為榜眼。瓊林宴間,他潑酒摔杯,四六駢儷之文,韻調規整,大有擊鼓罵曹之威。

可惜了王尚書沒有孟德愛才之心,將這連白眼都不願給他一個的少年收監了,整個一楚霸王。

楚霸王欲斬王子鯉的事傳遍京都,王子鯉才名更盛,以至於後來人們把斥罵世家大族的行為當成另一種終南捷徑,才子們戲稱為曲江別姬。

這曲江別姬,無非是兩種情況,要麼遇上個孟德,平步青雲,要麼撞上個項羽,血濺五步。

王子鯉沒遇上孟德,等來了劉邦,東涼暗地裏把他從刑場上劫走了。個把月後,人家十六歲掛東涼相印,第一件事就是回頭打西沿的秋風。

這也是西北三年戰事的由來。

要說這王子鯉好本事,明明白白為著一己私怨,傾東涼之力,和西沿嘔氣,愣是沒被罷了官,降了級。

不僅沒將,還穩穩的,以十九歲,未弱冠的年紀位列了三公。

西皇當初沒把這民間的事太放在心上,以至於這三年日夜難安,追根究底,都是這王家幹得好事!

鍾離莫孤借著飲酒姿勢,在廣袖後瞥了王瓔琅一眼,心道,我這可是下了血本,你們要是連這機會都抓不住,那就等著我登基,再給你們賜婚吧。

池裕恰好和齊妃對上視線,他眼色深幽。

齊憐不屑,無聲道,“若不是齊念與符花赫無緣,輪得到你嗎?”

池裕見此反而一笑,順手攬過身側的符花赫,為她歸了歸鬢發,耳語兩句,姿態親昵。

“曲江樓。。。。。。”西皇抬頭,看向王瓔琅,“這麼說,你早就有此想法了?”

“是。”王瓔琅抬頭,目光堅定,神態中得見大氣,“詩書有雲,修身齊家治國而後平天下。媚娘一介女流,不敢妄談國事,卻也不願朝綱被世家敗壞,社稷毀於一姓之手。故自幼閱百卷,求真言,而今修身小成,願立大宗齊家,以隨明君治國,伺時而動,甘為前驅平定天下。”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茫茫四海人無數,不知哪個是男兒。

這才是她想說的話,好一個王瓔琅!

“大膽!“西皇把佛珠往桌上一拍,“嘭”的一聲,雷霆震怒。

“皇上息怒。”鍾離莫孤,齊妃,殿中侍衛,仕奴,跪下了一片,低頭沉聲唱道,“還望皇上,為江山社稷保重龍體。”

殿中表麵無人動作,內裏眾人心中卻是被王瓔琅這番話驚起滔天的波瀾。 煙霧繚繞,銅鶴欲飛,重雕寶嵌的屏風,一幅山河落日圖。

西皇手中撚轉海黃串珠,盯著王瓔琅低下的頭,胸口起伏不定。

鍾離莫孤沒想到這王瓔琅的話居然這麼驚世駭俗,且不說打破世族特權這種事,便是男女同列朝位這點,都會遭到當世斥責。

三綱五常,孔老夫子編造出來的規矩,豈是說破就破的。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一條條,一道道,擺在那,這王瓔琅哪裏來的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

哎,也不能這麼說,自己家裏那位還不是整日男裝奔波。鍾離莫孤思緒飛的有些遠,他已經開始想以後要不要在朝中把女官的位置恢複了。

而他的影衛,得了命令,暗中看顧起王瓔琅來。生怕這位主子認定的女宰相一個不小心,惹怒了西皇。

“女子出嫁從夫。”西皇斟酌許久,開口卻是另一檔子事,“王瓔琅,你年歲已過,本應早些與你婚配。今你既與懷琛結為金蘭,懷琛無家族姐妹,你做她的陪嫁,同嫁安祈侯可好?”

“咳咳咳。。。。。。”鍾離莫孤聽著西皇可憐巴巴的詢問,一時笑岔,又因方才飲酒的關係,胸中辛辣之味不絕。見齊妃擔憂的望過來,他低低一笑,不以為意。

池裕從方才聽聞結義金蘭,另立世宗兩樁事時,就已經詫異不已了,再聽聞西皇的話,他恍然如夢,有一種太順利而不真實的感覺。

符花赫莞爾,看來這媚娘還真是個燙手的山芋,這樣一來,她和王瓔琅和池裕就真的同進退了。

西皇眼裏完全沒有鍾離莫孤的存在,靜靜的看著跪在殿中間的三人,心裏一番計較。

世家大族根基已深,根本動搖不得,隻能時而敲打一二。

王瓔琅所想,於現在的西沿,無疑是空中閣樓。早知道她異於常人,少時發現的晚了些,而今成了氣候。王瓔琅又是曲江樓中高名傳揚的人,動她不得。如此相較之下,把她嫁給安祈侯,拿安祈侯的安危牽製她倒是個萬全之策了。

至於符花赫那裏,隻能另行安撫之事。

王瓔琅聞聽,怔住了,許久才以額點地,穩聲,“謝皇上賜婚。”

一個詢問經過王瓔琅之口就成了賜婚,這本事和符謙把符花赫硬嫁給池裕,還美其名曰給符花赫找個好歸宿有得一比。

鍾離莫孤心中有憾,畢竟是女子,隻知一家不知一國。錯過了這麼好的出仕之機,耽溺於男女歡愛。

符花赫卻十分同情王瓔琅,禁不住想問她,為了一個池裕,值得你埋沒才學撚帛線,漫漫長日繡鴛鴦嗎?將那京華浮名盡添了他的風流,他又能真的能還你青絲白發附鬢相守嗎?

兩人暗中各歎一口氣,著實,可惜了。

“皇上。”池裕看了看王瓔琅那素帛素麵,心裏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那傾國傾城,驚豔四方的鮮明眉目,這段時間中,自己再怎麼努力,也還是忽略了她,還是委屈了她,不想讓這朵本應明媚於人前,本應常露瓊瑤之態的牡丹凋零,他著實憂慮萬分,薄唇張合,“臣曾以平妻之位許諾媚娘,還望成全。”

符花赫聞言側目,許是太無聊,覺得身邊男子好看的很,一看再看,目光就被牽住,移不開了。

他垂目,眉心美人痣襯得他玉質蘭姿,長眉溫潤,斂去那本身邪氣非常的桃花眸子,腰背筆直,跪拜的姿勢像是虔誠禮佛的僧人。她想,或許世間本就沒有誰能夠承受得了他的一拜。

符花赫的幾位哥哥弟弟們也是世間少有的俊朗男兒,可誰都沒有像池裕一般溫柔而殘忍態度,專一而多情的性子,虔誠而邪魅姿態。上天造出這等風華絕代的男子,本身就是給天下女子的劫數。

池裕察覺,亦回頭側目,沒想到是符花赫看自己看得愣住了,以為她心裏因為自己的話不好受,就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低聲,“別胡思亂想,宮中太險。”

符花赫頭發被他揉得有些亂,從幾根散亂發間望他,顯出幾份難得的憨態,像某些獸類幼崽,加上淚痕猶在,惹人憐愛。池裕恨不得把她抱過來好好蹂躪一番,卻礙於場合,隻能捏捏她的柔荑,捋捋她的頭發。

坐在高位的齊妃看著符花赫和池裕的小動作,遮麵飲下薄酒,世間女子們常道池家幺子眉心赤砂,封住了他重歸天闕的退路,卻不知那是他自己親手染上的桃花罪。

世人都覺得池裕風流,一娶二妻,卻不知他隻是喜歡與愛分不開罷了。

娶平妻,名義上不好聽,這是折門麵的事,不過,池裕不在乎。

王瓔琅十指丹蔻如花,緊緊扣在手心,目中發漲,唇邊一抹笑,揉雜了太多情緒。

西皇看看池裕,心道,他本就不是什麼正經的王室貴胄,平妻這種後院位置給了王瓔琅倒也無妨,隻不過。。。。。。。

符花赫迎上西皇探究的目光,頂著被池裕揉亂的頭發,艱難的擺出一副端莊大氣,適時道,“媚娘既已為我的姐妹,在後院自是也不分高低的,安祈侯此言,亦是懷琛所想,望皇上成全。”

西皇對符花赫很是滿意,見她如此肯為自己分憂,鬱結的心情總算是舒緩開了一些,打定主意要好好補償這個明可定西北,暗可穩朝綱的懷琛郡主,“擬旨:王瓔琅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豔逸,儀靜體閑,得懷琛郡主賞識,認為義妹,陪嫁安祈侯,列平妻位,賜碧鐲、暖鐲,各一對,金鑲玉綴寶步搖三支,水綾羅十匹,金器二十件,銀器三十件,領三品奉祿,即日完婚。”

“王瓔琅謝主隆恩!”素釵再搖,三叩首以拜謝皇恩,舍了才學,選了有妻在側的良人,縱然博得平妻一位,心中苦澀又有誰知?

驕傲如王瓔琅,在符花赫點頭答應下,才拿到了平妻這個位子,她縱然得償所願,也是有些含恨的,隻是不知道恨誰。

毓卿?符花赫?父親?西皇?

思來想去,她恨的,隻怕是這個天下。

再看到池裕和符花赫的小動作,心裏不免有些蕭然,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己那一腔的熱情了。

毓卿,我用命詮釋你的風流,你若要負我,我也無話可說。

大局已定,窗紙上也迎上了薄光。燭淚滴落,終歸餘燼。

不知不覺,眾人已是議了一整夜,或者說,跪了一整夜。

按日子,符花赫和池裕今兒個就該完婚。

這個時候,新嫁娘也該起來打扮了。西皇看了看落了一地的燭淚,心道自己也別睡了,馬上就要早朝了,早朝之後還要放大臣們去參加安祈侯的親宴,疲憊的揉揉額頭,揮揮手讓眾人退下,快回去準備。

眾人拜謝退出,整理衣服,忙了一整夜都疲憊不堪,年真王沒說什麼,搖晃著拜別,畢竟一會還要見到。

符花赫三人步行向宮門走去,比之坐了轎子出去的年真王,難得步伐穩健。

偌大的宮中還沒有什麼人走動,前麵仕奴引了素色燈籠明路。

而後池裕當先,還穿著自宮中穿出的那套衣服,色豔瑰麗,紋飾華美,高冠博帶,緩步而行,遷就著身後同樣跪了大半夜的兩位妻子。

王瓔琅體態修長,往日中雪白狐裘遮不住她眉目的明豔之色,今日可能是夜半未好眠的關係,麵色有些發白,整個人像失了色的仕女圖。

符花赫則是薄汗微微,口吐熱氣,步履緩慢,腰背異常挺直的行在最後。她膝蓋上的舊傷因跪了寒磚而複發,在殿中時,還沒覺得如何,出殿寒風一吹,整條左腿都似敲碎了一般,事出突然,又是在外,沒有什麼人給她炒鹽敷膝,她就不該再加重傷勢。偏偏她還自以為是沙場行軍,來了將軍性子,非要打碎牙活著血獨個吞,一步步慢慢走來,倔強昂頭,忍受著斷骨冰刺的折磨,麵上冷汗滑落。

王瓔琅自己心不在焉的走著也就沒在意她,倒是前麵池裕聽著身後女子呼吸加重,心中有些不放心,回頭卻因夜色未盡,看不清狀況,隻得開口問道,“花赫,媚娘,你們二人沒事吧?”

王瓔琅沒注意到池裕問話,還是低頭向前走著,直到撞上了停下來的池裕,呼痛抬頭,才發覺自己失魂落魄,很讓人放心不下,忙抬頭微笑,“無事,隻是有些困倦。”

夜間的事太多,太險,池裕也知道難為她了,見她忙著哄自己,心中更是對她憐惜幾分,柔聲玩笑道,“若無事,便仔細些,免得撞倒了這宮中的樹,咱們可賠不起。”

王瓔琅聽他調笑自己,拂了發髻,淡淡反駁,“你若連這麼棵樹都賠不起,那我還真要考慮要不要嫁給你了。“神態複現,麵色終歸是好了一些。

池裕為她係了係狐裘,寵溺的吻了吻她的額頭,“你先上車,我去看看花赫。”

王瓔琅回頭望了望,暗自責怪自己不懂禮數,都沒好好謝過花赫,卻也知道這怎麼謝的分寸不好拿。

謝得重了,就好像是自己不承認這個姐姐,把她當外人,謝輕了,倒怕她覺得自己恃寵而驕,怠慢了。

權衡一二,終是覺得,這事還要池裕來辦,於是頷首,就著仕奴的背上了馬車。

見那素影進了車廂,池裕心中驀然放鬆,不知怎麼,他總覺得同時麵對王瓔琅和符花赫兩人,很難。

對媚娘,他有著說不盡的愧疚,滿心的喜歡,對符花赫,他則總是有些敬著,卻又憾恨她身心相離,總是思念她那些亂七八糟的情郎。那感覺像是吃醋,又像是恨不得獨占了她,恨不得她的過去,有他的存在。

總之,是由不得她離開的。

至於那個齊念,讓他帶著他的舊盟滾回東涼去吧,今個他就要和花赫結百年之好了,女子出嫁從夫,怎麼可能還想記得你這個毀了她名節的人。

池裕以前還覺得符花赫有這麼多哥哥為她撐腰是個麻煩事,現在反而覺得有這麼多個娘家哥哥幫著自己,而不去幫齊念還是很好的。

齊念和自己比起來,名不正言不順,無媒無聘不說,那封信便是私相授受,理兒都讓自己占盡了。

自己是既不輸人也不輸陣,真好。

池裕亂七八糟的想了一大通,編出了眾多讓自己安心的理由,唇邊露出了毒君慣有的邪笑,看起來,很有些孩子氣。

離他不過幾步的符花赫嘴唇有些發白,卻是痛到了極處,傷了氣血,想再抬步向前走,不知左腿僵硬的她,一下子就撲在了地上。

池裕本就在向著這邊走,見到符花赫摔倒,連忙快步過去,將符花赫翻將過來,見她麵色不愈,雙目緊合,池裕有些著急,“花赫,醒醒,花赫。。。。。。”

符花赫終於是被池裕抱上了車,回府後,嫁衣還沒試過的她,直接被抱到了新房。

迷茫中,她眼前一片紅色,口裏苦澀難耐,腿傷疼痛,直覺周身都不怎麼爽利。

夜半受寒,燒到神誌不清時,花赫以為是在小時候,竟哭了起來,嚷嚷著,“年,年,我不喝,你拿走,你喝去,長身子,你喝去。。。。。。。”

屋中圍了近十幾個人在侍候著,聞聽此言,都有些麵色尷尬。

給她喂藥的王瓔琅聽過她與符年的事,怕池裕聽了不高興,忙去捂了花赫的嘴。

奈何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眾人隻聽“嘭”的一聲,他們的安祈侯摔門而去,楠木的雕花門上一道裂紋隱現,真真是再沒有一點風度可言了。

餘下的人看著王瓔琅無奈的神情,隻得縮了脖子,麵麵相覷。

書房中還未大亮,池裕卻不許點燭,他自己坐在書案前,在暗中一動不動。

管家邁步進來,低頭稟道,“侯爺,府中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久久等不到回答,管家想抬頭看看自家主子的臉色,卻聽池裕開口有些疲憊的問,“兩位夫人的廂房是如何安置的?”

“按著禮製,夫人自該是和侯爺居主園的,而。。。。。。。”管家斟酌了一下用詞,“王主子隸屬平妻之位,這,以前沒有過先例,我吩咐下人先收拾了側園給王主子做。。。。。。。。”

“不必。”王瓔琅推門進來,打斷了管家的話,“我畢竟是側室,住不得那裏。把我的屋子置在後園就好。”

池裕這才抬頭,見王瓔琅隻是另著了一身水紅的長衣,拿桃木簪綰了發,臉上的妝容很是精細,眉心起蔓至前額,一朵紅豔芙蓉,姿態妖嬈,轉過頭對自己道,“你今晚去她那吧,畢竟是大婚之夜,你看可好?”

池裕起身,輕環住她,“怎麼不換上我為你準備的嫁衣。”

原來他在糾結這個,王瓔琅初見那與符花赫一般無二的正紅嫁衣時,著實心動了,這兩天來對池裕的懷疑也煙消雲散。可是當幸福的喜悅快要淹沒她的理智時,她還是另換了一身做工不那麼繁複的水紅長衣。

毓卿心裏有自己就好,為了這麼個麵子上的東西,要他冒著被人參一本的險,實在不值。

王瓔琅是愛池裕的,愛的方式是傳統女子的賢良淑德,比如她要遷居後院,比如她不去計較管家對她的稱呼,比如,這一輩子一次大紅的嫁衣都沒穿過,她也毫無怨言。

王瓔琅愛得如此心甘情願,符花赫對池裕則是一絲牽掛也無。

池裕自摔門而出後,自己在這屋中思索了很久,兩相比較之下,他覺得,媚娘放棄了太多,才委屈自己和他成親,他不可辜負。 而符花赫,她還是個孩子,是個不懂男女情愛的孩子。她滿心惦念的都是與她深交過的人,如自小相伴的符年,如知己難求的符謙,如一語中的的齊念,這些人她求而不得,便都被她放在了心裏,日夜思念,臆想成了誰都不能比擬的天邊月。

她對池裕,除了打過一架之外,再未露出過本性。她對自己過度保護,營造了一個如符謙一般的殼子,把自己關在自己的心裏,不真心的與外人交流,不珍惜外在的自己,更不用說珍惜未觸碰她內心的池裕。

池裕現在想做的,就是先讓她把那殼子脫掉,而這第一步,就是要讓她心裏真的痛一痛。 “日後稱呼改為花夫人和琅夫人,兩位夫人同列主園之側,分住東西二園,更名玉萱閣,梧桐軒。暫時如此,你下去布置吧。”池裕捂住王瓔琅的嘴,不讓她再說什麼“不合規矩”之類的話,揮手讓驚愕的管家退下。

王瓔琅把池裕的手拽下來,臉色發紅,急道,“你莫要因為一時痛快給自己惹禍,我穿著還輕便呢!若是我。。。。。。若是王尚書他們參你一本,不合禮製,你是要怎麼答?”

池裕懶懶的把在他麵前略顯纖弱的王瓔琅攬進懷中,“不就是件衣服嗎,他們都來看我娶你們兩個人的熱鬧,誰會注意衣服。再說,皇上賜婚,平妻禮製本就不全,你穿著打扮的貴重,也無可厚非。”

王瓔琅自知池裕是個不講理的土匪性子,隻能耐下心哄道,“我和花赫都不在意這種事,你又何必橫生事端。”

“媚娘。”池裕聲朗又纏綿,貼在女子耳邊,若有若無的吐氣,“是你說的,不要我負你。”

王瓔琅聽罷,臉一下子火燒火燎的,紅得過分,一把推開他,結巴道,“你,你。。。。。。登徒子!”轉身跑出了屋外,再不去理那個在她身後笑得可惡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