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夜鶯,夜鶯(2)(1 / 2)

在蘇格拉底之後,其他文人就不這樣做了,哪怕黑白顛倒。主上說是白的,文人們都點頭哈腰說,主上英明。主上說是黑的,文人們都趴著前肢說,主上聖明。當主上說既白又黑時,文人們都開始五體投地,流著蒼茫的濁淚高聲讚道,我們曠世的主啊,您真真是我們生命的偉大皈依。這樣一來,主上高興,文人們也高興。主上高興,大加賞賜。文人們高興,拿著主上賞賜的東西,走花街串柳巷,樂在其中。這樣的事例,舉不勝舉。古代西方宮廷的禦用文人,都是為宮廷主子服務的,主上說什麼就是什麼,主上說不是什麼就不是什麼,文人與主子之間,配合得天衣無縫。當然,這樣做,雙方都有好處。在我們國家,這個方麵的文人,從古至今,都一抓一大把。稍有不同的是,我們給主子充當玩具的文人,不僅充滿了生命挑戰,而且還充滿了滑稽與危險。慈禧時期,有個文人給老佛爺寫扇麵,寫的是王之渙的《涼州詞》,結果,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由於激動,此人竟把老王的“黃河遠上白雲間”的“間”寫掉了。老佛爺頓時玉顏凝霜,鳳眼增寒。文人的生命危在旦夕。好在文人畢竟是文人,隻聽得文人說,最最敬愛的老佛爺,微臣寫的不是詩歌,而是一首詞呃。老佛爺說,念來。文人開始念道:黃河遠上,白雲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慈禧大悅。漢武帝時代的東方朔,可謂是玩具文人的極致之一,機智、風趣、幽默,充滿了調侃格調。在與皇帝的周旋中,運用了自己的基本智慧。而另一個文人,司馬相如,在得到漢武帝的賞識之後,以為找到了青天白日的光明前景,基本上喪失了自我,最後在漸漸失寵之後,不得不長籲短歎。由此可見,做文人沒有自我也是可怕的。秦始皇時期的李斯,當然是個文人,而且是個非常可怕的文人,收拾起同類來,毫不手軟,後來,卻落得東門腰斬的下場。當他腰斬別人時,卻沒有想到自己,不得不令人一歎。做文人做到這種份上,實在也沒有意思。

所以,當文人失去自我的時候,陰暗的那一麵常常膨脹。以為天下之美,為盡在己。殊不知天有不測風雲。文人一旦得勢,那份趾高氣揚,旁若無人的架勢,的確讓人害怕。可一旦失勢之後,那份喪家狗的垂憐,不顧羞恥的低眉順眼,卻又使人不齒。當年的嚴嵩——嚴大人,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都是文人。在《萬曆野獲編》裏,明朝人沈德符有如此記載:“嚴分宜(嚴嵩)自為史官,即引疾歸臥數年,讀書賦詩,其集名《鈐山堂稿》。詩皆清利,作錢劉調,五言尤為長城,蓋李長沙流亞,特古樂府不逮之耳……故風流宰相,非伏獵弄獐之比,獨晚途狂謬取敗耳。”其詩集《鈐山堂集》,《四庫總目提要》的評價也很高,紀曉嵐在編纂時,也不忍去之,認為在“在流輩中乃獨為迥出”。由此可見,能在大清的皇家典籍中,獲得如此高的評價,的確“不俗”。嚴嵩的詩歌,不僅意境開闊,氣勢博大,讀起來朗朗上口,而且情景交融,情真意切,深得詩歌三昧。我們且讀他的《喜友人至》:“下馬柴門日已曛,燈前悲喜話同群。空江歲晚無來客,遠道情深獨見君。瓦甕細傾山郭酒,藜床閑臥石堂雲。莫言古調隻自愛,且誦新篇慰我聞。”此詩所表達的情懷,可見一斑。更重要的一點,嚴嵩早年苦讀,通過正規科舉,一步一步往上走。據史料記載,嚴嵩長相可人,身材修長,有玉樹臨風之態,而且嚴謹自勵。為政勤勤懇懇,不敢絲毫馬虎。就是這樣一個人,後來在皇帝弄獐捉床的召感下,漸漸失去了本我,以至另一個自我,畸形膨脹,最終導致淒慘的結局,迄今仍然被人唾罵。其實,隻要我們仔細分析,嚴嵩的走向,完全與當時的朝廷風氣有關,一個國家全民糊弄,假話連篇。上至皇帝,下至村姑野老,都沒有一句真正意義上的人話,可想而知,身在染缸裏,要想不變色,當然沒有可能性。明史中,比較詳細地記載了,嚴嵩早年與晚年的變化。雖然史料也未必可信,但還是能夠泄露出一部分真實的。

嚴嵩作為文人典型,到最後,卻落得家破人亡。按照嚴嵩的智商,是不應該走到這一步的。但事實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由此可見,文人在自我膨脹之後,常常閉目視聽,根本辨不清方向,認為天下之大,除了皇帝就是自己,有了這種畸形心理,要想不玩完,都沒有可能性。當然,文人的自我膨脹,常常與權力走在一起。一個沒有權力的文人,再怎麼膨脹,也脹不到哪裏去,最多,在家裏,對著自己的老婆孩子,拿腔拿調吼吼,如果有老婆孩子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