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夜鶯,夜鶯(2)(2 / 2)

權力,常常成為文人的心病,也是文人最大的致命傷。一旦把握不好,結局都很淒涼。當然,也並不是說,文人就不能抱養權力。當年蘇東坡在權力麵前,表現出來的內在氣質,就非同一般。這當然要歸功於老蘇那顆坦蕩的心。

在權力跌宕麵前,無論沉浮,老蘇都幾乎一笑了之。後來,老蘇在發配路上,一路跌跌撞撞走來,雖然苦澀,卻也頗有心得。不用說,老蘇的曠達來自於心態,心態來自於涵養,涵養來自於積累。我們今天評價老蘇,都會認為,老蘇作為那個時代的精英,定力是夠的;作為那個時代的文人,老蘇是可愛的;作為那個時代的官員,老蘇也是可敬的;而作為風月場上的浪漫詩人,老蘇更是可愛的。

如上所述,文人一旦把自我放在自我膨脹的世界裏,就很難把握好生命走向。如果這時,文人的內在良知已經泯滅,則更是危險。我們不否認,文人的內在來自於自我,但更多的卻是與社會緊密相連。當年文天祥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最後的結局是那個樣子。作為文人的文天祥,麵對國破家亡,文人的內在良知不自然地開始升華。其實,作為政府官員的文天祥,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但事實上的文天祥卻這樣做了,明知不可為,卻偏偏要去為,偏偏要把自己置身於風口浪尖上。這在我們今天看來,可能有些“迂腐”。

但在實質上,這是真正的勇者,是絕對的大勇,也是真正的勇者不懼。這就是文人的內在骨頭:可以被毀滅,不能被打倒。我們從他“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豪邁詩歌中,完全可以看出,文天祥當時所承擔的社會義務。在那個時刻,個人生死算什麼呢?傾巢之下,豈有完卵?國家都不存在了,個人又到哪裏去呢?作為文人的文天祥,在這個時刻,考慮的出發點,隻能是國家存亡,而不是個人的基本出路。也許有人會說,文天祥實際上是一個權人。這點,我們不否認。但在實質上,文天祥還是一個文人,或者是權人背後的文人,權力隻是他的外衣。文人的內在良知始終在他身上閃現光華。

當一個國家麵臨國破山河在的時候,真正意義上的文人,總是會挺身而出:要麼憂國憂民,要麼率先呐喊,要麼把自己的心血與文字化成民族的刀劍。當年的杜甫,麵對安史之亂的混亂格局,憂從中來,其憂鬱雄渾的詩歌,直指社會,直指當時的社會統治者,其“三吏”“三別”被後人譽為“詩史”,可見其詩歌的內在力量。當年的魯迅先生,麵臨社會的整體黑暗,以一個文人的應有良知,把自己的心血與生命,化成了民族呐喊的聲音,這一聲呐喊,喚醒了許多熟睡的人們。無論小說、雜文,都直刺社會的黑暗深處。我們今天讀來,依舊感覺先生的文字,冷峭的外表下,仍有一顆火熱的心。由此可知,文人的內在骨頭,在社會黑暗的敲打中,總是越來越閃亮。我們最不能忘記的,常常是黑暗中的光華。因此,文人的內在一旦被烽火點燃,迸發而出的,常常是熾熱的岩漿。

我們不否認,文人是社會的載體。文人是社會塑造的,也是社會毀滅的。

當一個國家整體黑暗的時候,要麼全體沉默,要麼文人率先起來,中外曆史都能說明這一點。中世紀的黑暗,導致了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這是一條漫長艱辛的道路。馬丁通過自己的有生之年,進行了不屈不撓的奮鬥,終於完成了宗教上的社會轉向。雖然這是宗教上的故事,但我們仍然可以看成是文人思想的載體,是思想者自我道路的回歸。從馬丁的生平經曆來看,馬丁首先是一個文人,由文人而宗教,心理的內在,經過社會走向,產生出強烈的意誌。我們如果讀過波蘭作家顯克微支的宗教曆史小說《君往何處去》,不多不少就能明白,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文人良知者,在麵臨社會的重大抉擇時,常常會拋棄小我。

因此,當文人成為社會載體的一道風景時,誰也無法否認,文人的內在良知所承擔的社會責任。無論文人內心多麼黑暗,一旦成為社會載體,與社會的基本走向緊緊相連,單一的文人自我就消失,其所承擔的社會角色,已不再允許個人獨自狂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