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唐朝詩人的幸福之六:詩眼是慧眼多情是深情(1 / 3)

李雪晴

“花須柳眼各無賴,紫蝶黃蜂俱有情。”

這是李商隱七律《二月二日》中的句子,其含有的字眼,讓我想起唐詩的兩大特色——“詩眼”與“情”。

“詩眼”是詩歌生命的最好體現,如同眼睛之於人的重要性,其閃爍出的多彩靈光讓人心向往之。在唐朝,視詩歌質量為名譽的詩人們是很注重“詩眼”打造的。

一般來說,“詩眼”是全詩中最精彩的句子,形同警句,也往往是詩人苦吟錘煉的結果。但細細品味這些詩眼,卻發現其不光才情上犖犖大觀,而且膾炙人口,耐心回味,閃耀著理性與智慧的光芒。

再說“情”——詩人本情種,尤其在唐朝。那麼,“情”之於詩歌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

情是詩歌的血液。血液的澎湃,造就詩歌的力量。

情是詩歌的“三江源頭”,是詩歌奔流到海不複回的內在動力。

情是詩歌之鳥蔚藍而高遠的天空,情是詩歌之魚深邃而通暢的湖海。

尤其在唐朝,詩人們一個個那樣多情,將唐詩裝點得像春日裏那漫山遍野的花朵。

到了宋朝,雖然才子們也很眾多,但寫詩的感覺與氛圍卻大不如唐朝。

這種現象有時連大才子蘇東坡也感到困惑。他和好友談論的一個話題是——唐詩何以勝我朝?

眾人的觀點達成一致——唐詩以情勝。

“情”裏含著襟抱,含著氣魄,含著自信,更含著愛。所以唐朝詩歌也就山嶽般聳立,給後人留下了一處處美景一聲聲讚歎了。

有關“詩眼”,本節將不再討論其“錘煉性”的問題,意在不想讓這枚美麗的葉子擋住後麵更好的風景,甚至著意將這一詞意擴展為“詩人眼睛看大千”或者“詩人的視角”。我們看到——詩人看大千世界的眼睛不僅柔情萬種,而且多姿多彩,他們對現實洞若觀火,對曆史見解獨到,對未來預感真切。世事洞明的他們,“詩眼”就是“慧眼”。

需要強調的是,“詩眼是慧眼”,更多是在感情支配下看到的一切,所以我還想將“多情是深情”的問題一並打包處理。同時,唐朝詩人的“多情”,在此並不專指他們的愛情方麵,雖然眾多的愛情故事——諸如崔護“人麵桃花”的故事、顧況“紅葉傳情”的故事、元稹“前情後愛”的故事等等,大多極富傳奇、令人向往,尤其是超級情種李商隱的“超現實愛情”,更是讓人墜入似醉似癡如夢如幻的境界。在這裏,我想側重關注詩中他們對社稷的憂患、對社會的關愛和對民生的垂憐之情。

唐朝不少有名的詩人喜愛用典,善於用典,典故的恰當入詩平添了相當的厚度與深意。

現當代的一些詩歌評論專家對詩人用典多抱謹慎的態度,以為用典往往讓讀者閱讀困難、理解困難,甚至會損害詩意等等。誠哉斯言,但我們也應換個角度看待,那就是唐朝詩人的曆史功底較為深厚,對中華文明悠遠繁多的曆史典故能信手拈來。我們注意到,像陳子昂、王昌齡、王維、李白、杜甫、李賀、白居易、劉禹錫、李商隱、杜牧這樣的詩壇大腕,也時常用典詠史,但很多情況下卻並沒有傷害詩情畫意,反倒更加厚重和耐人尋味——空懷老臣策,未獲趙軍租。

——陳子昂《答韓使同在邊》

結交期一劍,留意贈千金。

——王昌齡《少年行》之二

平陽歌舞新承寵,簾外春寒賜錦袍。

——王昌齡《西宮春怨》

仍聞薄宦者,還事田家衣。

——孟浩然《東京寄萬楚》

聞道謝安掩口笑,知君不免為蒼生。

——孟浩然《送劉十》

複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

——王維《輞川閑居贈裴秀才迪》

忽過新豐市,還歸細柳營。

——王維《觀獵》

彈劍作歌奏苦聲,曳裾王門不稱情。

淮陰市井笑韓信,漢朝公卿忌賈生。

——李白《行路難》之二

陸機雄才豈可保,李斯稅駕苦不早。

華亭鶴唳詎克聞,上蔡蒼鷹何足道。

——李白《行路難》之三

丈人才力猶強健,豈傍青門學種瓜。

——杜甫《曲江陪鄭八丈南史飲》

羞將短發還吹帽,笑倩旁人為正冠。

——杜甫《九日藍田崔氏莊》

買絲繡作平原君,有酒唯澆趙州土。

——李賀《浩歌》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李商隱《錦瑟》

賈生年少虛垂涕,王粲春來更遠遊。

——李商隱《安定城樓》

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

——杜牧《金穀園》

牧羊驅馬雖戎服,白發丹心盡漢臣。

——杜牧《河湟》

一個問題需要提出的是,我們當代不少詩人曆史知識較為匱乏,即使懂得一些曆史知識,又往往多來自一些學校階段的教科書,大量翔實而豐富的史料接觸甚少,同時缺少對曆史獨立認真的思考。這樣,我們就缺少了透過表象看實質的視角和方法,那麼將“詩眼”化為“慧眼”的問題就受到了嚴峻挑戰。

也許,有不少朋友會深深疑問:曆史對於詩歌創作,難道真的很重要嗎?

回答是斬釘截鐵的:是的。我們當代的詩人們要對曆史補課,或者要了解更多的史料,包括眾多視角的史料。這樣,詩人首先不至於自我迷失。

要做一個有社會責任的詩人,有思想力度和藝術感染力的詩人,要解決的當務之急不是泛濫的情感和華美的詞藻,而是我們要知道曆史長河的曲曲折折,知道現實中的溝溝坎坎。曆史是現實和未來最好的老師。如能解決這一問題,我們的一些現當代詩人就不會在當時那麼盲目地去謳歌“反右”、謳歌“大躍進”、謳歌“文化大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