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有座城,名為蘇台。城池不大,地位卻僅次於國都朔城。我非常喜歡這個地方,興許正是春來複蘇之際,河畔街角盡是半開或待放的花盞,如夜空中的繁星,多的是點不出名頭來的苞骨。
這樣一個春光爛漫之際,我帶著唐印負氣出走。理由很簡單,因為我生氣了。容年要我在原地等待,卻帶走了另一個女子,他征詢著問我可好,可實際上已經替我做好了決定,氣宇軒昂的眉間透著毋需質疑的貴氣,即便我說不要去,他也不會留下,即便我說帶著我,他也不會同意。
那就等吧,結果呢?月餘已過,人沒回來,就連半點書信消息都沒有。
這算什麼呢?
心裏一直很清楚,容年並不是什麼普通的平民百姓,秦堯在信中說容年是九州大陸上最富有的商人,有錢到能把滄國買下,以至於能助他招兵買馬,策謀篡位。對於這個說法的真與假,我隻能說,他們著實低估了君長樂。
自幼習承的便是窺控人心的秘術,又怎會看不出容年那身貴氣是從何而來的呢,那是上位者的威嚴,浸溺權術的掌者與生俱來的氣場。所以當他要去什麼地方,帶什麼人,我說了不算,即便我喜歡著他,他也喜歡著我。
對於這個觀點,唐印的意見是:“你問都不問,就替別人下了定論,沒準人家其實就是想等著你開口,說你想跟著他,想跟他在一起。”
我驚愕道:“這還需要問?”
換唐印扶額長歎,我將他的話研究了半晌,直到午時三刻,豔陽高掛,懵地發覺,似乎真的有些道理,心中突然惶惶難安,駐步回頭,灌中花草,燕鶯歌啼,走過的路蜿蜒曲向遠方,盡頭之處隱約一抹玄色的背影,定目再望,卻發現那不過是樹蔭錯影。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而我也沒有在原地等他,紫藤絮絮,不知待他回來時不見我,可會生氣著急?
如此令人糾結的問題,著實不願再去條條理清,繁華的蘇台不遠在前,懷裏正揣著大把的錢財,何不瀟灑玩樂一番,長生師兄早早就教導過,理不清斬不斷的事情暫且先擱置一旁,總念念不忘,容易傷身。但到了夜半三分,卻發現自己又不爭氣地開始想念他了。攪著被子,輾轉反側,想來想去,總覺得自己如此輕易地走掉是否不太妥當,畢竟他已經說明,是有要事要辦,既然是要事,那就得辦,況且芹兒跟著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誰讓人家溫柔可人又會武功呢,這樣一個侍從,光擺在那兒就很有麵子了。如此想來,心中委屈便更深一分,人性果然是貪婪的,欲望一旦觸及,那麼便一發不可收拾。即便是抄寫多年經書的我亦是如此。秦嵐說得沒錯,我就是個白癡,傻不拉幾。
可無論如何,我還是想念他。
此後五天,我一邊想念著容年,一邊邁著步子越走越遠。
晚風吹落,正黃昏,從市集小巷一路步至山郊,嫩綠的梧桐林間見得青石台階,我提議不然登上看看,唐印一副你喜歡就好的表情,不緊不慢,隨著我一路拾級而上,約莫半柱香的時辰,石階逐漸平緩,土縫中山花搖曳,紅紫交錯,正想著盡頭會有怎樣的風景,一縷祭香飄然入鼻。
一路無言的唐印突然開口,語氣涼涼道:“回去吧。”道旁的蒲公英散落開來,正巧一粒落在了繡鞋上,我探頭望了望前方,不解:“快到頂了,這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