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朗,日光尚好。距離上一回收到秦堯寄來的書信已經整整一十七日,本以為他是因為陳國南境的戰事而收到了牽連,又或者是冬季來臨哪兒哪兒鬧了災荒,時下天子帝都那頭又傳出動向,皇太子領旨替天子南下尋訪,探視民情,與此同時,手握重權的當朝攝政王爺也因陳國之亂而離京赴陳,此時此刻也不知人到了哪裏。各方諸侯都虎視眈眈地想要摸清這兩位大人的來意去向,畢竟,一個是眾望所歸勤政仁德的皇太子,一個是權傾朝野手握重兵的攝政王,新王朝的趨勢,全憑這兩位。放眼一看,這麼些事情攪合在一塊也是夠令人頭疼的,畢竟那滄國此時的國君是秦堯。
一直不明白秦堯為什麼會喜歡參與到那些複雜的事情中去,相互算計,各方牽製,明麵上和和氣氣一家親,背地裏卻刀劍相加非得鬥個你死我活。他們總是把這種無比麻煩的事情稱之為大事國事天下事,然後還覺得非常好玩,然後誰都要來參一腳,非得將一汪池水往渾裏攪,最後搞得烏煙瘴氣天下大亂之後,便有了政治一說。
我的結論是,需要治的不是這個天下,也不是世間的百姓,而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心。我將這個想法說給秦嵐聽,她無比嫌棄道:“你管他治天還是治地,關你屁事?”
有些委屈,想想也是操碎了心,於是隻得繼續委屈:“我這不是擔心你兄長年紀輕輕地就被操勞致死嘛,你看,他都多久沒空給我寫信了。”本是隨口一說,並無半點抱怨不滿的意思,可秦嵐的目光久久地定格在我的臉上,眼裏滿是憐憫與欣慰,頗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味道,隨後掏出一隻竹質的小盒,打開來,裏頭靜靜地躺著十七隻小小的竹筒。
秦嵐說:“他隻是想看看,你需要用多久的時間才會想起他來。”
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似乎又不大明白,手中的小盒似有千金沉甸,我抱著它,尋了處僻靜的角落,一隻隻拆開來,一張張閱讀,飛揚的字跡,一如他神采熠熠的眉眼,並未察覺有何異處。其中唯獨令我意外的是遠在千裏之外的他竟然悉知我的一舉一動,不過想來身邊有秦嵐這麼一個人在,也不奇怪了。
秦堯在信中所表達的意思大抵是詢問我既然已經找到了人,那麼要不要回去,回長樂宮,或者回洞庭山,山高水遠,如是再有什麼事情即便是他也會有鞭長莫及的時候。
自下山來不過經曆了兩個冬天,卻都無一例外地受寒著涼。畢竟是南方長大的姑娘,自小就沒見過飛雪為何物,秦嵐也說,此時僅僅剛入冬季,若是再貿然北上,指不定就能把我凍成傻子。我抿著嘴,卻不知該如何反駁她,兩場大病的個中緣由,怕是隻有唐印能都了然,於是隻得如此說道:“容年去哪,我便去哪。”
枯枝終於不堪重負,雪塊落地碎裂開來,悶悶一聲,眼前是秦嵐咧開的嘴角,幹幹的,卻也彎了眼梢:“那麼,我們就此別過吧。”
春水煎茶,柳鬖鬖。
陳國自年前百姓南起舉義,時至今日已四月有餘,聽路上逃難的流民口述,今陳舉國上下混亂不堪,官匪勾結,惡勢力連接而起,占地稱王。如此,土匪打家劫舍強搶民女之事也是越發頻繁起來,隻不過得以慶幸的是路上並非獨自一人。
恍惚想起夜園柿木下的病弱男子,銀月昭昭,那抹已逝的英魂,他摯愛的家國也隨著一同去了彼方。
那麼,那個如同他牽掛著陳國一樣牽掛著他的人呢,南重英,亦或者是君長安,如今他在哪裏,懷著怎樣的傷情,思至如此,便難過的喉頭酸澀,畢竟是自小相依的兄長,沒有血緣卻更勝親人,許是我的表情實在是糾結得不行,冷漠如冰的容年終於開口:“我已經派人去打探你師兄的去向,消息應該過不久就會傳回來。”
我點點頭,心中依然甸甸沉得厲害,就在我神遊發呆的時候,一隻沉甸甸的口袋被放入手中。雲紋刺繡的上好綢緞,絲滑冰涼,我打量著手中的東西,想著容年突然拋給我一袋子錢是要做什麼,零花錢?那不成他以為我在小攤上逛來逛去是想買東西,然後又不確定我想要買那一樣,索性直接把錢給我讓我痛快地去買買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