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活死人(3 / 3)

冰冷濡濕的感覺立刻炸了渾身的汗毛,一旁沉默的秦嵐早一步反應過來,迅速將我扯得老遠,渾身警戒地護在我身前。

這般動靜驚動了不遠處在水中抓魚的四位金剛,瞬間水花飛揚,四個人唰唰唰地便將我跟秦嵐圍成了保護圈。

“止血而已。”那頭罪魁禍首依舊淡淡地扔過了兩個字,雲淡風輕地淺笑著仰頭飲盡杯中之物後起身走到溪邊……將杯子洗了幹淨。

三日的行程相對之前的日子要快了一些,保守估計再走兩個時辰便能離開陳國的國境。秦嵐棄馬從車,為的就是時刻監視一同坐在車裏的唐印,她說那陰陽怪氣的瘋子要是再敢動手動腳的她直接就抽刀給斬了去。如此野蠻行徑,我笑而不語,心中卻是溫暖至極,不論如何,這野蠻的姑娘確實是變著相在關心我的,如此鬧騰一些又何妨,況且那頭罪魁禍首也一成不變的淡然,少年的麵孔卻超脫世俗的眼眸,如此詭異地組合在他的臉上,卻又是那般理所當然。

手腕上的傷在第二日便落了痂,此時光滑細膩得看不出絲毫損傷之跡,這使得秦姑娘看唐公子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份詭異。

因為陳國的戰事是由南邊而起,一路打來,使得無法按照原路返回滄國,而陳國又是個多水多河的地方,無論往哪個方向都得繞好大一個彎才能回到滄國,如此這般,諸位商量之下的決策便是取道北上,盡量避開戰亂,而逃逸的王室重臣們心思好幾個彎,多半不會大刺刺地往北逃,所以向北不為過是一條好路,反正該找的人也找到了,該辦的事也大抵有了眉目,一路遊山玩水看看世麵也是好的。

秦嵐的想法是多繞些路,等到滄王宮那位急得跳了腳再回去,而我卻心心念念地想著容年的去向也是北方,或許……或許……

小姑娘家的心思本就羞羞,卻不想抬眼卻正好撞上唐印若有所思的目光,那嘴角要彎不彎的弧度著實令人頭皮發麻。曾經夢裏的那個唐印掩上蒙著黑布,是個瞎子,而之後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麵前時,他卻目光如雪,深邃得能將整個九州都納入其中。我問他,你究竟看不看得見?

醒時用眼,夢時用心。

這便是他的回答。

我清了下嗓子,腦子裏飛快地找了個話題:“如今陳王室的處境怕是不太好吧,早就聽聞陳國奸臣當道,貪官汙吏欺壓平民,旱災當即還大肆搜刮民脂,陳侯卻親小人而遠賢臣,就算陳世子想要力挽狂瀾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那頭唐印終於垂下眼眸,伸手去取旁邊的水袋。

那頭一動,秦嵐就如同伺機的野獸般渾身警戒,直到確定他並沒有要靠過來的意思後才訕訕地撇開嘴,冷哼道:“活該。失了民心,活該他亡得那麼快。”

我連忙點頭道:“對啊對啊,咱們來時還不見有何動靜,沒想到短短數十日的時間,起義軍就能集結起來,從南境一路殺到王都……”

“不是義軍。”唐印幽幽說道。

我看著他,眨眨眼,目光轉向秦嵐。

“的確。”秦嵐破天荒地沒有唱反調,“義軍再如何奮勇,終究不過是平民百姓出身,而王軍再如何散漫,卻也是經過軍事操練的,如果隻是王軍跟義軍打,少說也能耗上兩三個月的時間。”

“民兵起義不過是根導火線。”

“這一仗不僅要天時地利人和,同時還要具備優良的精銳和機謀過人的領導者,戰馬,糧草,軍餉,缺一不可,如此一來這一場動亂必定是早已預謀。”

“陳國近鄰滄、薑、晉三國,現下薑國已納入滄境內,而晉國又位於陳境之西,恐怕個中嫌疑最大的便是滄國了。”

我眼睜睜地看著秦嵐一記眼刀子甩過去,緊接著馬車突然便停了下來。外頭是急拉韁繩的馬聲嘶啞,因為注意力放在了兩人一來二去的對話上,沒有防備,整個人因急刹給掀到了馬車另一頭,正好撞進唐印的懷中。

秦嵐掀開簾子跳了出去,來不及去理會外頭發生了何事,我愣在唐印冰冷的懷中,腦海裏一片空白。

沒有溫度,沒有心跳。

曾經問過的一句話再次脫口而出:“你是人是鬼?”

他垂下眼眸,目光卻透過了我,不知看向何處,驀地,他笑了起來,燦爛如花,孩童一般:“在下自然是人啊。”

“可是……”

“可是什麼?”他的目光終於定在了我的臉上,“在下是個死人,心髒自然不會跳了,你是親眼看見我從棺材裏爬出來的呢。”

死人,卻也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