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活死人(2 / 3)

夜未央,幾步外是秦嵐均勻的呼吸聲,月影猶存,窗欞下一片幽暗,驀地感覺到大腿一處隱隱作痛,掀衣一看,那一處青紫交加,隱隱滲著血絲,不由得愣住,那兒是……方才在夢中狠狠地一掐……

八月一十五,中秋。我找到了唐印。

各種過程其實挺簡單,並沒有普遍該出現的刀山火海,艱辛考驗,就連個什勞子守衛機關都沒有碰見,但放置世俗中來講可謂是罕見至極駭人尋味。

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我陪著師父在斷月崖上吹了一整夜的秋風。圓月當空,苦竹蕭瑟,月光如雪落在師父滿頭的銀發間,我看著他一口飲盡了紅瓦小盞中的清酒,冷香淩冽,豐神俊逸的麵容卻浮現了語言無法形容的神色。

我還記得那個時候,問的是這樣的問題:“師父,您在喝什麼?”

“酒。”

“為什麼要喝酒呢?”

“因為它就像人生的滋味一般。”

“人生是什麼滋味?”

“百味。”

所謂的百味是什麼滋味,至今我都沒能弄得明白,而幸好在某些方麵,我並不是一個相當執著的姑娘,於是便索性將之拋到了腦後。

白雲蒼狗,今年的這個時候,至親的師父已然離去,兩位師兄也不知去向,而我也離開了那片瀟湘竹林。

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改變,仔細去想,卻並未發現有什麼改變,摸摸臉,掐掐腰,除去頭發長了幾分,頂多也就生了幾兩肉。

唐印給了個結論,我這正是在長身子。

而我卻奇妙地反駁不出一句話來。

當接到秦堯從滄國飛鴿傳來的書信時,我們已經離開了陳國的王都。除去頭幾天快馬揚鞭地狂奔了幾日之後,一行七人猶如出遊的主仆一般,五匹健碩的駿馬與一輛馬車在山腳下的小道上不疾不徐一路向北。山花燦爛豔陽當空,綠樹茂蔭鳥雀低吟,木輪子骨碌碌地跑著,時不時顛簸一下,秦嵐昂首挺腰地騎在馬上,英姿颯爽的模樣著實令我羨慕了一番。她與秦堯的那場搏鬥並沒有看到最後,可是現在卻又無比好奇地想知道最後到底是如何收場。很多時候的很多人就是如此,當時隻要耐心一點,明明就能達成目的,卻偏偏要事過境遷之後,感歎當初,於是遺憾便由此而來。

秦嵐把這種遺憾一刀給斬開來,她赤裸裸地將裏麵的核心稱之為“欠”,她說:“君長樂你就是欠得慌,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天天揪著歎氣好像時間就會倒流一樣,你是有多閑?”

我奴了奴嘴,無法反駁。那件已經過去了的事情自然也沒有告訴她是什麼事情,單是看那斬殺野豬山狼的刀法,本就不肥的膽子直接給縮得幹癟。

慢悠悠地走了半天的路程,終於找到一處較為清澈的溪水邊停了下來。

小鴿子帶來的紙條也就半個巴掌的大小,我揣在手中橫豎看了老半天,卻是始終沒能看懂秦堯那個混蛋在說些什麼。

秦嵐嘲笑我:“你不識字嗎?”

這是字嗎?!

我黑著一張臉,將那一紙的鬼畫符揉成一團,正好砸在剛從馬車裏下來的唐印跟前。

白衣黑發,秀氣的眉眼,全然一副十幾歲少年公子的模樣,可誰又能夠想象得到,這位“少年”卻與洞庭仙人——我的師父是同一輩人。想著當初將他從陳國王陵裏的棺材中爬出來時的模樣,就連秦嵐這樣不按理出牌的瘋丫頭都豎起了寒毛。

“陳國要完了。”將紙團展開,掃了一眼,唐印如是說道,頂著秦嵐見鬼一樣的目光眉梢挑也不挑一下,微笑道:“這是秦王室傳信的暗號,你自然看不懂。”

紙條被捏成了粉末從他的掌心中散落,我算了算時日,又看了看天色,了然。徑自取來一隻白瓷小杯,割破手腕放了一杯血。

初一十五,午時三刻,血一杯。

七七四十九杯。

這是唐印給出的條件。我給他血,他除我咒。

而這是頭一杯。

我自認為自己是個不怕疼的姑娘,但這麼硬生生地自殘,握刀的手還是不由得抖了一抖。趁著放血的空檔,他繼續道:“按照書信的時日,恐怕此時南邊的軍隊已經殺到了陳王宮前,陳侯受困宮中,陳世子不知去向,這一仗陳國完敗。”清冷的神情帶笑的語氣,我將杯子伸到他麵前,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人不是活久了血都會變成冷的?前東家要垮了,你就一點感慨也沒有?”

唐印接過杯子卻沒直接飲下,另一隻手捏著我的手腕湊到嘴邊,生怕浪費似的直接就舔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