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活死人(1 / 3)

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我警惕地看著他。同為術士,自然不敢小看了對方,更何況這人幾度出現都那般詭異。

他沉吟了一下,聲音透著些無奈:“現在應該算是鬼。”

環顧四周,夜黑風高,眼前還有一個自稱是鬼的人,我狠狠掐了一下大腿,驚喜地發現,這果然是夢。

少年開口道:“這裏的確是夢,感覺不到疼痛,觸摸不到實物,隻能聽,隻能看。”

“此乃夢境,乃鏡花水月之術,我唐氏一族自上古洪荒代代相承之秘術。”

說話間,少年的臉輕輕側了一下,示意我往那個方向看。我忍著手臂上爬起的雞皮疙瘩,卻是看見了衝天的火光。

我倒吸了口氣:“怎麼回事?”

少年抬起手,振袖一揮:“看看便知道了。”

火光衝天,殺戮已止,到處是殘肢斷臂,門牆上噴濺的血液,火舌肆虐的廢墟中,持刀的少女渾身浴血,散落的長發隱去了她眼中的神情,豔紅的唇蒼白的臉,宛若再世的修羅。

他隻是看著她,沒有什麼表情。

兩柄染血的劍,淌的卻是相同至親的血。

少女的眼中冷若寒蟬,秦堯全身不露一絲破綻,長劍橫在身前,攻守兼備。十幾年來頭一次謀麵的至親妹妹,出落得如花似玉,婷婷惹人,絲毫不遜色於那些養在深宮中的花朵,如此貌美,本是一件利器,卻偏又身懷絕世武學,若一旦失去控製或是被人利用,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好比如今。

他們早該查到,國師是薑國派來的探子,潛伏在王宮中的內奸,十五年前讒言拐走了秦氏的血脈,灌以歪念,授以武學,可恨是早在幾年前他們便已覺察不對勁,奈何山下盡是奇門八卦的陣術,一直攻不上來,如今這樣的局麵,隻怕他的至親妹妹早已被惡人教唆了歪理。

二人之間,老者匍匐在地,四肢不自然地扭曲,已然逝去,蒼老的麵容凝固著詭異而冰冷的笑容,仿佛從地底爬出來的惡魂,我強迫自己不把目光移開,想要更多地探究一番,卻聽得身旁一聲輕笑,歎息一般。

“終歸是死了。”

回過身,黑色的綢布遮去了少年大半張臉,我錯愕地看著他,不理會身後已經廝打起來的兩兄妹。

眼,直觀心也。眼睛是觀望世間的媒介,同時也是探究人心的窗口,這名雙目具損的少年,我無法直接讀出他的心思,然而他卻輕而易舉的明了外界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說九州上有誰是不懼怕瀟湘秘術的,想必這唐印是首當一人。

“君姑娘不必驚訝。”他如此回答,抬手點上我的眉心:“唐某雙目不能視自是不假,能有如今這番,隻不過是當年跟君姑娘一樣,被自己的最親近的人施下了這個咒印。”

搖頭,我說:“不,我沒有驚訝。”唐印的指尖點在眉心,卻沒有絲毫被觸碰的感覺,再次下了狠心用力掐了大腿一把之後,終於覺悟這原來真的就是場夢境。

鏡花水月,幻境之術,不論古今過往和任何事,皆能從夢中得見,如此異象雖然曾經有所耳聞,但如今真真深入其境卻又是另一番感受。

夢境中的秦氏兄妹兩已經糾纏在一起,眼中盡是淩厲的寒光,一招一式帶起的勁風呼呼作響,兵器交織的頓響一下又一下砸過來,仿佛天怒的滾雷。

唐印沒有再說話,隻是無聲無息地立在那裏,白衣黑布,隨時會乘風而去的架勢。師父曾經說過我是一個很有耐性的姑娘,事實上我也是這麼覺得的。可現下的情形卻使得我無法再從容地窩在原地上發呆充愣,廝殺在一起的兩個人都是我所熟悉的麵孔,在這九州之中,我熟悉的也就隻有那麼幾個人,可其中唯獨較為熟悉的兩個卻在我的夢裏,我的眼前殺得兩眼猩紅不共戴天,這按理來說是有些不太科學的。

“他們要打到什麼時候?”

“君姑娘想看到什麼時候?”

“打來打去的好乏味,能不能換個節目?”

“嗯……確實如此,隻是這深更半夜的著實找不到什麼有趣的節目啊供姑娘消遣了。”

“……好吧,既然如此,我有些困了,想睡覺。”

“君姑娘現在就是在睡夢之中。”

斜了一眼唐印端正的麵容,終於還是沒忍住,將耐心掐死在了心中道:“你究竟想怎麼樣,直接說了吧。”

黑布下的神情看得不真切,又或許是被那頭兄妹之爭而分了神,唐印隻說了一句話,聲音輕飄飄地無風也能即刻飄散,而卻是這樣一句話,生生將廝殺的打鬥聲劈開來,準確無誤地飄進了我的耳中,讓我一下子從夢裏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