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是人是鬼(1 / 2)

十五年的光陰,用嘴說,看似很長,親身去體驗,的確很長,可真正過了十五年再回過頭去看,那邊是一瞬間的感覺。

那一夜距離秦嵐十五歲還有整整一天一夜,她無法入眠,隻待著日月再一次交替,她便動身回家。其實若不是石伯阻攔,指不定此時此刻,她就已經守候在回家的路上了。

聽到這裏,我打趣道:“你以為你是頭七的鬼魂嗎,三更半夜等著上路回家?”

秦嵐輕輕一笑,眉眼彎成妖嬈的弧度,好似一朵馥鬱芬芳的罌粟花,散發的死亡的氣息。我不知道她為何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一個準備回家的人為何會滿眼的譏諷與絕望。

她說:“其實隻差一點我就真的變成了頭七回家的鬼魂了。”

我驚訝:“為什麼?難不成那些混蛋又派人來殺你了?”

正巧小二哥換了壺熱茶,她為自己倒上一杯,嫋嫋的熱氣騰起,碎掉的茶葉在熱水中咕嚕嚕地打轉:“是啊,石伯說又有人來行刺我了。”

舒展開來的茶葉在杯中身不由己地翻滾,最後終於沉澱,秦嵐捧著杯子喝上一口:“你說,我不過就是想回個家而已,怎麼就能整出這麼多事來?”

我想了想:“因為你是公主?”

“狗屁公主。”她啪地一聲放下杯子,濺落的茶水溢出清香。

周圍的食客紛紛側目,我暗道不好,這姑奶奶估計又得發脾氣了,於是連忙將她拽上樓去,回到早已訂好的廂房。

她甩開我徑自走到床前,鞋子也不脫便翻身倒下,如此情形我隻得歎氣,拿起火折將桌上的燭台點亮。

秦嵐的聲音同火光一道驅逐了黑暗,悶悶地,自錦被後傳來:“當日石伯拿著剛從鴿子腿上解下的字條告訴我,我的兄長正領著一隊人馬,再過不久就要到達這裏時,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那一刻我就覺得,自己這十五年來的苦沒白吃,流了再多的血淚都是值得的。我其實一直都很害怕父親與哥哥已經將我忘了,父親有那麼多的如夫人,同樣的兄長也會有很多的妹妹,公主秦嵐其實就是一個不多不少的存在罷了。可是消息擺在眼前的那一刻我心安了,我血脈至親的哥哥特地不遠千裏,來到這個鬼地方來接我回家了……”

我停下撥弄燈芯的手,回頭望著那坨鼓起的錦被:“不對啊,你剛剛不是說……”

“對。”幹啞的笑聲在喉嚨裏翻滾,嘶啞嘶啞地帶著一絲哽咽的味道:“你想不到吧?我也想不到啊,石伯遞來的字條上,寥寥幾句話裏,竟然有三個殺字,秦堯,我的哥哥,嫡血嫡親的哥哥竟然奉了我父親的命令要來殺我,他不是來接我回家的,我的親人竟然不息千裏要來取我性命。長樂,若說前一刻我還高興地想要哭,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看看是不是在做夢。”

前一刻她還高興地想要哭,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看看是不是在做夢,可此時,手中的信箋已經被揉成了屑末。嘴角僵硬著勾起的弧度,她看著地上的紙團,抬起手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個耳光,終於是把那可笑的表情給打散了去。臉上火辣辣地疼,她小心翼翼地攤開紙團,一點點摁平,懷著一絲僥幸的心理去期盼一切都是夢。

三個扭曲了的殺字再一次砸像了她,不是夢。

她舔了舔嘴角的腥甜:“為什麼?”

為什麼要殺她?

“殿下,王上與公子聽信了讒言,也以為殿下會讓大滄陷入萬劫不複之境。”老者雙手收於袖中,頷著首永遠一副恭順的模樣,“殿下還是離開大滄吧,永遠都不要回鄴城。”

半掩的窗欄縫間滲落點點星光,秦嵐伸出手,接住那零碎的光點,越發蒼白的臉色更襯得染血的唇妖豔動人。她回頭看著陪伴了自己十幾載將她撫養至今的老人,斑白的雙鬢枯槁的容顏,骨子裏卻透著仙風道骨的韻氣。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直肆,老者像感應到了什麼似的抬起頭,正好對上她已經舒展得妖嬈的雙眸,老者被那直勾勾的目光驚得一愣:“殿下……”

老者的表情讓她輕輕一笑,森然道:“你說兄長是來殺我的?”

不待回答,她歪過頭,角度正好將半邊臉藏入了夜色中,隻剩一雙映著星光的眼眸依舊直勾勾地如同伺機而動的豹子一般,她說:“我不信。”

這是秦嵐生來頭一回,質疑了這位老者的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