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嵐(1 / 3)

術士一行其實褒貶相依,說得好聽些,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車腹笥通曉古今,是身負異術的能人異士,幾近於天人凡仙。隻是,好聽的話永遠都不會嫌多,但難聽的,便隻裝神弄鬼、妖言惑眾八個字足矣。如果我不曾修習過瀟湘秘術,不曾親眼所見那些不符合常規事情,那麼對於這莫名其妙的一遭也隻是會當作是夢而不了了之。

但是沒有如果。

瀟湘秘術能操控人心,挖掘出人心中所藏的秘密,而師父所教最為高深的一法便是血契。所謂的血契,便是以血為媒介,與他人結成主仆契約,主生,仆生,主死,仆亡,因此,這個術法又稱傀儡術。當初師父在給我講解這一咒術時,可是相當地不情不願,他說此法不仁義。對主不仁,對仆不義。

對此,秦嵐很好奇,她問:“如何不仁義?”

這若要解釋清楚,著實是一件相當複雜的事情,就簡單來說,要想救一個已經被老天爺判了死刑的人,那麼血契就是一個很好的辦法,這個辦法可以改變被施術者的命運,使之與其主的命綁在一起,繼續活下去。隻是,這終究是逆天的行為,師父說,逆天而行是要付出代價的。而被施術者的代價便是從此淪落為仆,誓死效忠無法反抗,人雖活於塵世,但六識不全,不會疼痛沒有感覺,嚐不出味道,聞不見花香,實則,活死人。而施術者所要承擔的便是被施術者所受到的一切傷害,比如被砍了一刀,被施術者隻會流血,卻沒有痛覺,而那疼痛便得由施術者來承擔,如此,一個遍體鱗傷卻毫無知覺,而另一個完好無損卻被痛的死去活來。

簡單來說,這叫做反噬。

這就是血契,瀟湘的傀儡術。

師父說,這樣的術法還是不用為妙,逆天不說,這世上又有誰會願意當傀儡。

秦嵐聽後表示有些不可思議,沉吟道:“兩邊都是生不如死,一個是精神上,一個是肉體上。”

我同意她這句話,傀儡傀儡,歸根到底,究竟是誰成了誰的傀儡。

“我聽聞,九州之中,沐城以西有能人善於布陣,更善於解夢預言。這一脈百年前歸隱山林,又於十幾年前突然出現在陳國王宮,擔任國師一職…”我趴在桌上,邊等著美味佳肴邊回憶。

秦嵐手指輕扣:“你的意思是……”

眼角瞥見店小二端著盤子從後麵轉了出來,我立馬直起身,磨拳擦掌:“那一脈能解夢,托夢,入夢,還有造夢。如果真如我猜想的那樣,我們要找的唐印很可能就是當今陳國的國師大人。”

話音剛落,隻聽哢嚓一聲,秦嵐手中的筷子便被硬生生斷成了兩截。

秦嵐若無其事地甩了甩手,重新抽出兩根筷子,夾起一塊魚肉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清燉的襄江鱸魚滋味似乎不錯,秦嵐麵色和悅,再次伸出筷子,我眨了眨眼,輕聲道:“國師?”

哢嚓,又一雙筷子壯烈犧牲。

她看了我一眼,垂下眼眸,半截斷木架在指尖,那樣的手勢,記得與當初二師兄在用暗器瞄準靶子時一模一樣:“君長樂,你想怎樣?”

師父說,隻要是一個活著的生命,就會有自己的弱點,萬物相生亦相克,弱點的存在,就是為了保持蒼生的平衡。師父還說,一個沒有弱點的人,並不可怕,這個世界上,能使一個人變得無比強大的,便是那個人的弱點。

師父自我幼時就喜歡對我說一些亂七八糟的歪理,也不管點兒大的孩子是否能夠想得通透,後來長生師兄給我的解釋說那就是所謂的食物鏈。

扯遠了。其實我是想說,秦嵐這姑娘身手了得,脾氣了得,曾經的身份也了得,可是就是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直到那兩雙斷掉的竹筷,我終於開悟,原來秦嵐不對勁的地方就是她將自己的弱點藏匿得太深,讓自己看上去天下無敵了無牽掛,而往往藏得越深的弱點其影響力便是越大。

秦嵐的秘密其實並不是什麼驚天泣地的傳說,原本的我猜想是一個公主與國師的愛恨情仇,因為各種原因最後而不得善終,於是公主便傷心欲絕發起狠來,最終有了如今囂張古怪的秦嵐。

可是這一回我猜到了開頭,卻想錯了內容。秦嵐坦白之前,問了我一個問題,她說:“一個人上輩子究竟倒了多大的黴,造了多少的孽,這輩子才會出生在帝王家?”

按著秦嵐的原話,她是倒了九九八十一輩子的大黴才有了這輩子的姓氏。

二十年前的那一日,大霧籠罩了整個鄴城,彌漫的白茫幾乎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所有人都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百姓們閉門躲在家中惶惶不安,朝臣們聚在一起商討對策,滄國的王,秦煬一身威嚴的朝服坐在大殿的王座上,繃著臉,陰晴不定地看著下麵一幹人等。

“諸位可有想出應對之策?”秦煬緩緩道。

此話一出,議論中的大臣們紛紛噤聲伏地,頭埋在袖中不敢抬起半分。

秦煬見此情形,狹長的眼眸眯了起來,狠狠一拂袖,揮落了案幾上的茶盞:“滾!一群飯桶,孤養隻豬都能宰了吃,都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