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嵐(2 / 3)

如此特赦一般的指令一經下達,大殿中一下子變得空曠了起來。

“國師可是有話要說?”秦煬看著下麵僅剩的唯一一個道袍老者,起身走下了王座,“此番異象,是有鬼怪作祟,預示著我大滄有劫難將至?”

道袍老者作了個輯,輕飄的袖袍無風自揚:“陛下請隨貧道來。”

當踏上望月閣的最後一級台階時,一縷霞光如破曉一般穿透了重重的白霧,落到了秦煬的麵前,霎時清風陣陣,吹散了大霧。

當最後一絲霧氣散去,碧藍的天穹一望無垠,浮雲間有七彩的霞光流轉,秦煬錯愕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國師,這……”

道袍老者雙手合在袖中,眉目間匿藏著睿智的橫紋:“陛下,恕貧道無禮,今日這後宮之中,可是有嬪妃要將要臨盆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國師莫不是想說,孤的後宮裏有妖孽誕生?”

“陛下息怒,恕貧道直言,前日裏夜觀星象,布陣施法,探得今日天有異象,於是便擅自掐算了命盤,不想卻算出,今日此番此景,是天降祥瑞啊,如果今日後宮中所誕新生為男孩,那必定是我大滄未來的君王,陛下可以即刻立其為世子。”

秦堯眉頭皺起:“如若是個女娃呢,想必國師是知道的,孤的子嗣中隻有一位公子堯,其餘的盡是公主,國師又怎知,這次不會又是個公主呢?”

沉默許久,道袍老者再次開口:“若是位公主,隻怕……”

“啟稟陛下!”內侍的公公氣喘籲籲地打斷了老者的話,一張汗津津的臉上交織著喜悅與悲痛。

秦煬抬了抬手:“說。”

“啟稟陛下,王後生了,是位公主!”內侍公公伏在地上,尖細的聲音微不可聞地顫抖著。

“知道了,你退下吧。”

“陛……陛下……”

“還有何事?”

“王後她、王後她、血崩……歿了!”

她出生的那一日,霧起天闌,她出生的那一刻,霞光普照。德高望重的國師大人預言,若她是男子,便是滄國下一任的君主,若她是女子,那麼就得送出鄴城,十五歲前不得回到鄴城半步。

她是後者——出生在霧霾之中的姑娘,故此得名嵐。

尚在繈褓中的秦嵐,眼睛還未睜開,父親母親還有自己的親哥哥都未能見上一眼便被那個仙風道骨的國師帶離了鄴城。

她是秦嵐,她的父親是一國之主,她的母親是國君的王後,她的哥哥是大滄王室的嫡長子,也是王室中唯一的一個公子,那麼她,嵐公主,理應是眾人捧在手心中的明珠,雍容華貴,高傲無雙。

隻是,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別的公主是什麼樣子,過著什麼生活,她不知道,她隻知道自記事起,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動手,燒水煮飯,洗衣劈柴,素衣麻布,粗茶淡飯。她的身邊沒有什麼侍女仆從,有的隻是一個白須道袍的老者,他讓她喚他作石伯,而他卻喚她為殿下。他們居住在一座荒蕪的大山之中,夏時酷熱,冬時嚴寒,就連飛禽走獸都少得可憐。三歲的秦嵐已經學會了紮馬步,五歲的她能揮動柴刀劈木取柴,八歲那一年她殺了一匹狼,十歲的她殺了一個人。

本應集千寵於一身的嵐公主,實際上卻過著比平民百姓還要殘酷的生活,當與她同歲甚至更長的孩子在依偎在父母的懷抱中撒嬌時,石伯就已經給她灌輸了各種各樣的思想,例如保家陳國,例如誓死效忠,師父對她說:“殿下是大滄的公主,便要為大滄奉獻自己的一生。”師父還說:“殿下要成為公子堯的影子,一定要保護好大滄唯一的男丁,將來成為大滄的左右臂膀,輔佐吾王千秋萬代。”

幼小的孩子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什麼是君,什麼是臣,什麼是公子,什麼是公主,所有灌輸進她腦子裏的東西彙聚成一條信息,就是她要變得很強。強到什麼程度?最好是天下無敵。因為隻有天下無敵,她才能回到她出生的那個地方。

石伯說,她的家在一個叫做鄴城的地方,那裏有她的父親,有她的哥哥。

她問石伯,那母親呢,阿嵐的母親不在家裏嗎?

石伯摸著她的發頂,幹枯的手指向窗外的一個方向,那裏開滿了整片整片的白梨花,漫山遍野,風一吹簌簌而吟,雨一打嘩嘩而落:“穿過那片樹林,千裏之外便是鄴城,殿下可知,自己為何要在這個地方,有家而不能回?”

她搖頭,不知。這是實話,她能知道些什麼,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因為在殿下出生的那一日,殿下的母親便死了。在那座遙遠的宮城裏,所有人都以為是殿下害死了王後,他們都說,殿下是天降的妖孽,是來毀了大滄的基業,他們要殿下償命,想要將殿下除之而後快。”石伯這樣告訴她,告訴她秦嵐是一個不受人歡迎愛戴的存在。

石伯說,她隻有成為一個強大到對大滄有用的人,她才能名正言順地回到那個地方。

秦嵐給那條路取了一個名字,叫做離途。其實按理來說,那條對她來說是能回家的路應該叫做歸途,奈何當時年紀尚幼,腹中墨水尚淺,她便把梨花的梨諧音成了離開的離,她想,那是能夠讓她離開這個地方的一條路,其次才是能讓她回家的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