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盲眼少年(2 / 2)

“所以啊。”我縮在船艙內,有氣無力道:“那個人真的不是他,不然我怎麼可能會不聽他的話。”師父說,不能逆天而行。我那樣喜歡容年,那他便為天,若那個人真的是容年,我又怎會違逆於他,人的頭上,從來就隻有一片天空。

我既然答應過他,隻聽他的話,那麼就永遠隻會聽他的話。

我懊惱地拍了下頭,君長樂啊君長樂,人家都不喜歡你,走的時候不帶上你就罷了,連道別都不說,你居然還這麼巴巴地盼著人家。

我想我真是個專情聽話的好姑娘,可這般含情脈脈,秦嵐卻說我這隻是在叛逆罷了。

從來不知道十七歲的姑娘還存在叛逆期這樣的玩意,記得來時路過的那家餛飩攤的小娘子,年齡與我相仿,兒子都會打醬油了。但兩眼昏花的我已經無力吐槽,隻得懨懨地靠在一旁,所幸嫋嫋的雨霧中已隱約得見碼頭君在衝我揮手,如若不然,隻怕明日的太陽我是無緣得見了。

烏篷小船緩緩靠岸,我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被秦嵐給拖了上去。湖畔的楊柳青衣未褪,婀娜的柳枝在雨霧中依依搖曳。

腳踏實地的踏實感終於讓我半遊離的魂魄重新歸位,所謂腿也不軟了腰也不酸了,現下隻想找家酒樓下館子,好好慰勞慰勞這兩日受盡了折磨的腸胃。至於那什麼唐不唐印的先靠邊候著。

秦嵐還在跟船家說話,不時朝幾個方向比劃著手腳,我蹲在地上,想著一會該吃些什麼,據說陳國的菊花釀非常出名,再過一月便是重陽佳節,想起昨日船家還說起陳國有家館子做的菊花宴甚是出名……

本以為,與那位傳說中的唐印見麵得曆經千辛萬苦,困難曲折,再不然,至少也得等我先把肚子給填飽。隻是似乎老天爺給我安排的行程有些緊湊,不願理我浪費時間浪費經費浪費篇幅,以至於我們前腳才踏上陳國的都府,後腳就有人找了上來。

薄薄的雨幕被層層掀開,那人懷裏抱著一把七弦柳木琴,踏著嫋嫋的煙霧來到我的麵前,素白寬大的衣袍繡著同色的繁複領紋,那樣幹淨素潔,恍若上仙。

他說:“君姑娘。”不卑不亢的聲音清平如水,空靈似山澗的溪流四麵而來。

我打量他半晌:“你認得我?”

他微微頷首,鬢邊一縷長發垂落下來:“唐印在此恭候多時。”

“這位……額……”我頓了頓,尋思一番卻還是想不出該如何稱呼麵前這個人,他的一雙眼由黑紗遮住,幾乎覆蓋了大半張臉,這樣一個人竟然能徑直走到我的麵前,說出我的名字,如此真是讓人頭皮發麻。

“你看不見?”

他身形不動,依舊那番冷清的模樣,不言,也不語。

我伸出手,在他麵前晃過:“既然你白天看不見,那又是如何知道我在這個地方,你又是從何得知我是誰,要來這裏。”秦堯讓我找唐印,可才一到陳國便有個自稱唐印的人站在了我的麵前,而且還是一個瞎子。這樣一個人,如果真所見那般有真的看不見還好,如若不然,我也無法從他眼中得知這個是否在說謊。若是後者,麻煩就大了。

他直起身子,輕輕撥弄著琴弦,簡單的調子斷續而出,他說:“唐印還知君姑娘的來意。”

蠶絲琴弦錚錚作響,零碎的片段彙成一幅畫卷,他指下所奏是我知曉的曲子,是千年。這個世上,我知道的曲子便隻有兩曲,一曲菩提,一曲千年。

“你…”你認得容年?我想這樣問他,雖然這曲千年很可能是一首時下正流行的曲目,但我卻是覺得,眼前這個人很可能認得容年,或許,就是容年讓他在這裏等我。這本該是一件值得令人高興的事情,但欣喜的念頭還未出,兩個字便壓了下來——壞了。要是與我猜想的那樣無異,那容年豈不是早就知道我……

“你在幹什麼?挺屍嗎?”一個聲音傳入耳中,打斷了思緒,我猛然抬起頭,仿佛夢中驚醒,一陣茫然,眼前哪裏還有什麼蒙眼的唐印。分明就是秦嵐那張一副看你不耐煩的嘴臉,她丟了個油紙包給我,打開來是幾個熱騰騰的大包子,我盯著包子又看著她,來回幾道,終於定下神來:“我剛剛睡著了?”

秦嵐啃著包子不搭理我,於是我又說:“唐印是不是個瞎子?”

秦嵐眼神古怪,咽下嘴裏的東西,拿出一張紙條遞給我:“你怎麼知道,剛剛才接到哥哥的飛鴿傳書,說陳國境內又有唐印的消息了,還說那人目不能視。”

聞言,瞬間背脊一涼,環顧四周卻是不見方才那抱琴奏曲的人,我捂著額頭哆嗦了一下:“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