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們玩到很晚,走下樓梯的時候大家都有點薄醺的醉意,人家是醉酒,我們是醉歌。
那天回去的真晚,宿舍已經熄燈了。林楓先漱洗完睡下後,我才摸到洗手間去刷牙。雪白的薄荷香氣在齒間溢開,我機械地在口腔裏移動著牙刷,我想著最後的一眼是在校園裏,我們都是同一撥人,我們要回到相同的學校,回到了校園裏,在女生宿舍明亮的燈光下,相互眼神變得越加清晰,我們的感情歸屬地正在慢慢逼近,形成了一個焦點發出的射線彙聚在了同一個方向,看著她的影子消失在那片燈河裏,就像這個晚上仍舊隻是我的夢境,她曾出現又離開。
一整個晚上我都心神不寧,我的話偏多,林楓平常就說我聒噪,今天晚上一定覺得我格外聒噪。其實我今天晚上既惶恐又焦慮,我唯恐別人看出我與平常的不同來。結果就是我真的顯得和平常不一樣,我演得太過了,愛的太真了。從易瑤一出現,我陣腳就大亂了,把薛馨穎遺忘在了億萬光年之外的星球,我的一顆心仍舊像是被什麼揪著。
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刷完牙,腦子還是糊裏糊塗的,所以就用左手端起了杯子。外邊的路燈透進來幽暗光線,可以看到那滿滿一漱口杯的水抖得厲害,潑潑濺濺。我趕緊把杯子放下,再過一秒鍾我也許就拿不穩了,杯子會掉到洗臉池裏去。我站在洗臉池前,路燈透進來的光線很暗,總是感覺陰森恐怖,總感覺有一團黑影躲在我的身後。
在操場的台階上,我把我給薛馨穎買的一枚戒指夾在我買的漢堡裏麵,易瑤吃到的時候差點噎著,然後從嘴裏吐出來,戒指上全是蛋白質,然後拍著我的胳膊說,“你壞,你壞,嚇我一跳。”
我卻一本正經地把那枚戒指擦幹淨套到她的手指上:“畢業後就嫁給我吧。”
她心裏喜滋滋的,卻偏偏說:“誰要嫁給你呀?我還要讀大學呢。”
“那我們一起上大學,大學畢業後就嫁給我吧。”我連笑容都有幸福的味道,我不能再錯過她了。
念高中那會,我和她都覺得大學畢業,應該是好久好久以後的事情了,等到大學畢業,我們就是大人了,就可以結婚了。十幾歲的少年,三年五載,都真的以為是一生一世。
我和她都沒想過,我們都等不到高中畢業就會分手。從此相遇便是路人,於她,與我也已經是路人。
不管她是誰,隻要他對我好,我都會感恩,就算是一點點好,我都會記在心裏。那天要不是易瑤,我可能就見不到第二天的夕陽了,人也就絕望了,生命也就終結了。我看到她,好像看到了求生的力量與自信,感覺她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心裏也一直記著她的救命之恩。
易瑤,其實這兩個字都是很輕的舌音,像春天裏的風,溫柔而溫暖。每次當我無聲地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都輕得不會讓這世上任何人聽見,深怕被別人聽見後搶走。那是我唯一的瑰寶,未曾擁有過的,最好的東西。
可是沒有了,不管怎麼樣,都是沒有了。不像是父母,不管我怎麼樣哭,怎麼樣鬧,怎麼樣的絕望傷心,他們依然在我的身邊。安慰我,照顧我,給我信心,給我倚靠。
隻有薛馨穎在的時候我才覺得自己不孤單。筆尖在稿紙上沙沙地寫著演算,每當這時候我就又像是站回到了那塊黑板前,我知道有個人就在我身邊,粉筆在我和她的手中發出吱吱的聲音,一行一行的公式,一行一行的運算,正從我和她的手下冒出來,我知道她就在我身旁,和我齊頭並進,最後會寫出與我一樣的答案。
周末的時候顧偉新約我吃涮羊肉,我不去,被章雪晨死活拉著一塊兒去了。可進了涮羊肉店,我的心忽的一下子,就像塊石頭,沉到看不見底的深淵裏去。老是感覺對不起薛馨穎,用章雪晨的一句話說,像我這種花心大蘿卜,不知道以後會折服在誰的石榴裙下。我今天一看易瑤,她越來越漂亮了,而且渾身上下洋溢著一種獨特的動人氣質。勾的我心癢難耐,如果不是章雪晨和顧偉新在場,我一定會做出一些出格的舉動。
易瑤是轉校生和他們的關係也就隻因為我,在和顧偉新他們幾次見麵後,她也慢慢變得毫不約束,很快和我們成為了一撥。她似乎頗有興味地打量著我們三個。四個人裏頭我話最多,我誇章雪晨的包好看,不愧是獨立設計師的代表作,然後我又誇她的圍巾,burberry的格子,總是這麼經典不過時。一連串的名詞、形容詞在我舌頭上打個滾就吐了出去,我比那些動不動做思想工作的輔導員還愛說話,我比那些在圖書館管期刊的更年期大媽還要囉嗦。因為我不知道我一停下來會說出什麼話來,我似乎跟章雪晨的關係空前地好起來,哪怕離開高中後我們再沒見過一次麵。
易瑤看我說得太過興奮,就夾了一筷子涮羊肉擱在了我的盤中“趁熱吃吧,不吃涼了,我不信羊肉還堵不住你的嘴”
我嘿嘿笑著吃羊肉,順便給易瑤也涮了一勺羊肉,易瑤嬌嗔:“這麼肥……讓人家怎麼吃啊?”
我很耐心,用筷子替她一點點把肥的挑掉。我埋頭大吃糖蒜,誰知章雪晨撒嬌說:“維新,你看看人家多恩愛啊,我也要”
顧偉新嘴裏嚼著羊肉“人家這叫舉案齊眉,。”
我差點沒被糖蒜給噎死,我瞥了易瑤一眼,唇紅齒白迷死人的微笑。顧偉新替章雪晨涮了一勺羊肉:“媳婦,老婆大人,吃吃吃。”
章雪晨故意用筷子敲那勺子,叮叮當當地響,大家說說笑笑,熱鬧非凡。
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費勁的一頓飯,我盡了最大的努力去吃,勒令自己不準胡思亂想。吃著吃著,就想起了薛馨穎,自從上次薛馨穎休學後,我對她生出了一種恐懼心理,我怕下一次她又會做出怎樣的舉動,想著想著,我的心裏都有點發毛。直到見到易瑤,我才知道我有多膽小,我以為我膽量很好,內心夠堅強,豈料不是。我是破罐破摔了,不管那麼多了,隻要有個人陪我就行了。